过了一段时间,陶朦接到了贺凌的电话。
贺凌和她不一样,这几个月在贺家的公司里面待着,开心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不开心就不去上班了、贺家上下都宠着,所以也无所谓。相比之下,陶朦就比她忙多了,除了休息日,基本都没有闲着的时候。
毕竟一个人打拼,总是又忙又累一些。她在荣星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公司也有要和她签合同的打算。陶朦考虑了几天,觉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所以她想,如果没什么大问题,这事应该就是□□不离十了。
而贺凌约陶朦出来,是想让她陪自己去看病的。
陶朦很惊讶也很担心地问她,“你生病了?严不严重啊?怎么……”
贺凌在电话的另一头呜呼哀哉,“啊,昨晚上吃了四盘涮羊肉,两盘肥牛,拉肚子了。”
陶朦一脸黑线,“那你该吃点健胃消食片了。”
贺凌,“……”
等到了医院,贺凌在胃肠科检查了还没到两分钟,就嚷嚷着要吃烤地瓜和热奶茶了,陶朦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可怜巴巴、流着哈喇子看着她的人,然后又和医生咨询了一下。得到了医生的许可之后,她这才出去买的。
医院附近就有买这些小吃和热饮的,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陶朦就买好了,顺便也给自己来了一杯。她拎着烤地瓜和两杯滚热的奶茶,刚上到了医院二楼。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面前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走的很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陶朦想了想,然后叫了他一声,“姐夫?”
邢厉一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第一个反应就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档案袋背在了身后,然后,他转过身,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带上了笑意,“朦朦。”
陶朦走到邢厉面前,眼神先是往他身后瞄了一眼,然后又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姐夫,你……身体不舒服?”
这还是两个人打那次事情之后第一次见面,比起往日的疏离和客气,她的语气中似乎自然了一些,也带着真心实意的关心。
邢厉摇了摇头,说,“没有,我陪朋友来看病,他还在里面检查,我出来透透气。”言下之意,这手里的病历袋和片子不是他的,是朋友的。
陶朦点了点头,“哦。”她今天恰好也是陪贺凌来医院,所以,也就没怀疑什么。往常她陪贺凌来医院做个检查什么的,贺凌也是把自己的病历卡和检查报告什么的都往她这里放。
“对了,姐夫,上次还没来得及和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这个事情,陶朦一直都记得,后来邢东也和她说了一遍,
所以无论什么情况,这个谢谢,她都得亲口说出来。
邢厉点点头,说,“没关系。”
陶朦也跟着点头,然后又说,“最近天冷,你……和我姐,都注意身体。”
“嗯。”
两人说着说着,似乎就又陷入了‘你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气氛
陶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给自己置备的奶茶,她想了想,将它分了出来,然后递到邢厉面前,说,“这个,我刚才多买了一杯,等下那位朋友出来了,就给他……”陶朦本来想说暖暖胃,不过她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病,所以,就直接来了一句万能句型,“就给他暖暖手吧。”
邢厉先是一愣,然后,他接过这杯热奶茶,笑着说,“好,我替他谢谢你。”
“那我先走了。”
“再见。”
陶朦和邢厉打过招呼,然后就连忙往楼上去了。邢厉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档案袋和奶茶,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贺凌还摸着肚子嚷嚷着,“我饿——”话还没落音,手机就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切了一声,脸被冻得有点红。
陶朦用眼睛瞄了一下,然后小声地念道,“我在家做了饭,要不你来尝尝……贺凌,是郑子君同学吧?”
贺凌点了点头,她跟陶朦没什么遮遮掩掩的事情,“他让我去当小白鼠!”
陶朦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会,人家这是叫你去当姑奶奶呢。”
贺凌收起手机,然后哼了一声,“不理他。”说完,她拉着陶朦的手,就要找个地方下馆子去。陶朦连忙拉住她,然后弹了一下她的脑瓜,说,“咱们俩现在无论去吃什么大餐,应该都没有那谁亲自做的好吃,嗯?是吧?”
贺凌瞪眼睛,“那不行,你在我心里可比他重要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我心里也一样,好了好了,快去吧你,正好我还要办点事,没时间和你吃饭。”陶朦一边催促着她,一边招手拦出租车。
贺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假的?不行我才不要让你一个人呢,他——”没等她话说完,陶朦眼疾手快地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她一边把贺凌往车上推,一边说,“好了好了,快去吧,我一个人能行,师傅,麻烦你开车吧,慢点开啊。”
“好嘞!”
贺凌被强行推上车,车门也关上了,她把车窗摇开,然后伸着头就喊,“诶诶诶,我要陪你啊……”
陶朦朝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摆了摆手,大声道,“快把车窗关上!”
贺凌悻悻地把脑袋缩了回来,关好了车窗。
出租车的司机感叹道,“这亲姐妹就是不一样,感情真好。”
一听这话,贺凌立马尾巴翘到了天上去,“那是。”
而陶朦这边,等出租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之后,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裹了裹身上的棉服,呼出了几口冷气,然后接着伸手拦出租。
这大冷天的,去哪里都冷,还是在家里待着最舒服。
然后,招着招着,没过几分钟,一辆车还真停在了她面前,不过不是出租,是个轿车。车的主人也缓缓摇下了车窗,一脸善意地问她,“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陶朦一看,驾驶座上的人是邢厉,而且,这车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她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啊?”
邢厉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便先回答了,“我朋友被人接走了,先前是我开车送他来的,上车吧。”
“不用了,我打出租就——”
“你先上来吧,外面的风太大了,这车不能停太长时间。”说完,他还被吹得打了个哆嗦,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的确,医院附近的道路是最拥挤的,不光是人多,车也很多。这一人一车干巴巴地占着这里,是有点阻碍交通和行进道路。
陶朦,“……”
……
车内的暖气开的很足,副驾驶的座椅都垫了软垫子,非常的柔软舒适。陶朦靠在上面,开始的是还挺精神,没过一会儿,瞌睡虫就开始不停地往脑子里面冲。
邢厉看着她跟只瞌睡猫似的,脑袋上下左右来回点着,不禁笑道,“困了就先睡吧,还有几十分钟呢。”
陶朦打了个哈欠,然后小声地说,“我不困……”
说是自己不困,话还是热的,她眼睛眨着眨着,却撑不住自动合上了。过了没几分钟,她是真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就跟只猫咪在打盹儿一样。
邢厉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脑袋突然又控制不住的开始疼了,他先小心地、慢慢地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他抚了抚额头,喘了几口气,尽量的平复了一下情绪。
陶朦大概是睡熟了,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也没发觉车停了。邢厉看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他这小半辈子都是这么过的,就像这一年四季一样,冬天是冬天,春天是春天,循环往复、安守本分。
在大多数人眼里,年纪轻轻,已经算是很成功了。成功的人大多都有一种共同点,那就是对事情较真、眼光准确、对任何事情都有足够的勇气去探索,并且无所畏惧。
邢世森完全拥有着这几个优点,而邢家的两个兄弟也照样遗传他不误。只不过,邢厉似乎在某些方面,就没有发挥出来这些优势,而邢东倒是把这些都用在了他自己珍惜和宝贝的事情上,并且获得了终生无价的回报。
邢厉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将方向盘突然一扭,朝着另一道路开去。
*
陶朦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止行驶了,安安静静的停在什么地方。她揉了揉眼睛,然后直起身体,一件衣服从她身上滑了下来。
驾驶座上没人,车窗紧闭着,车里还开着空调,相当的暖和。陶朦将身上的衣服取下来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她打开自己身边的车门,风卷着地上的残雪,一下子就吹了过来。
陶朦哆哆嗦嗦地下了车,比起车里的暖和,外面真是冷了不少,刮着风吹着雪,一个字,真冷。
不过陶朦刚一下车,她就愣住了。
刚才在车里,车窗上的雾气很重,所以她没有看清楚外面的景色。而这一下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虽然四周都被白雪给覆盖住了,但是,除了看上去有些落败之外,样子还是没变。
陶朦走到那个后墙前,然后,她牵起搭在上面的的一端跳绳看了看,这跳绳上的把手和绳子都很新,还带着光泽,看来是新买的,然后被人挂了上去。
陶朦握住跳绳的把手,然后试探着轻轻拽了一下,然后,那边立刻就有了回应。
看来人是去里面了。
陶朦揉了揉眉头,觉得头疼,“……”
等到她找到了大门走进去,然后七拐八拐才找到了那个后院的时候,邢厉正站在老地方,他低着头,手里还牵着那根跳绳的另一端,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有转过头和她打招呼说话。
陶朦站在了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如果用诗意一些的话来说,她知道了他为何而来,心中真情。他也知道了她不是她,她才是她。如果用风花雪月来形容有可能实现的美好的爱情,那么现在,大概就是断垣残雪了。
知不知道,放在过去也许重要吗,但是现在,不重要了。
冬天的天气喜怒无常,说变就变。这会儿,又突然下起了雪。
邢厉站在另一头,一动也不动地,天空上飘落下来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越堆积越多。他转过身,然后看了看陶朦,她的头上也积了一层雪,两个人头顶上都是白的,各自站在一方。
霜雪满白头,也算是白首。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