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让你来这里的?”朱纱猛地回头,望向朱意。
朱意又被吓到了,呆呆地看着朱纱,不说话。
朱意是朱霭的孩子,朱纱的堂弟。他生性敏感脆弱,有程度轻微的社交障碍,虽然已经16岁,却像个12岁的小孩般过分单纯,极易受到惊吓。一直以来,朱霭都对他爱护有加,恨不能在他周围筑层围墙。
朱纱一直十分怜惜朱意,觉得他是不谙世事的天使,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她实在无法耐下心来哄小孩。
“说话。”朱纱拽住朱意的衣领,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是……是……”朱意的眼眶慢慢变红,“是秦栩哥哥叫我来的……他说……能在这里遇到池臣哥哥……但我没想到,这是你的家……”
朱纱慢慢松开朱意,等他继续说下去。
朱意一边哽咽,一边慢吞吞地继续说着:“秦哥哥经常跟爸爸在一起,还经常陪我玩……所以我相信他……他说他能让我见到池臣哥哥……但作为交换,我得把我的手机给他……我照做了……”
“你……很喜欢池臣吗?”
“嗯,很喜欢……”
朱纱怔怔地望着墙壁,她想,她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了,不要哭了,我不是在责备你。”她伸手摸朱意的头,但是朱意却哭得越发猛烈。
“纱姐姐,对不起……”朱意一边哭一边说,“我……我知道,爸爸对你不好……对不起……”
朱纱望着朱意,沉默许久。心思敏感的朱意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无能为力,什么都阻止不了。夹在父亲和堂姐之间,夹在道德与金钱之间,他既害怕有惶恐,如一只战战兢兢的小兽。
“我不怪你。”
少年抽噎着,伸手紧紧环住朱纱。他的身体温暖而瘦小,如一条小狗。她竟然觉得有些微的感动。
“姐。”他轻轻唤她,声音软糯至极。
“嗯。”她回应着,用下巴蹭蹭他的头顶。她心想这样的拥抱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朱意长大后一定会更亲近自己的父亲,他们将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一声提示音响起。池臣拿起手机一看,微怔的表情慢慢转变成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收到秦栩的消息了。”他放下手机,然后转头望向朱意,“你还没吃饭吧?”
朱意从朱纱的怀抱里坐起,有些局促地看着地面,然后摇了摇头。
“你还想在你堂姐家坐一会儿吗?”池臣微笑着望着少年,“如果聊完了,跟我出去吃个晚餐吧?”
朱意呆呆地坐着,表情像是在做梦。
“去吗?”池臣又问一遍。
“去!”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响亮地回答一声。
于是池臣站起身来,牵着少年的手就向门口走去。
“路上小心。”朱纱站在门口,这样叮嘱道。
她有些不放心,还想再说些什么,池臣便开口说道:“我知道的,我会将朱意送回家的。”
“拜托你了。”朱纱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今晚真像一出舞台剧。”池臣正欲迈步,想了想,又转过头来,对朱纱展露一个微笑,“我的角色已经退场,但是身为女主角的你,还要站在舞台上继续表演下去。”
朱纱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再见。”池臣说道。
“再见。”朱纱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关上了门。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任白,然而她已经再无精力监督任白练习电脑了。
“你们城里人怎么都怪怪的?”任白挠了挠脑袋,总结似的呢喃一句。
“道观里的道士也很奇怪啊。”朱纱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忍不住用力揉按起太阳穴来。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一声消息提示。
事到如今朱纱已经有点害怕听到提示铃声了,手机就仿佛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在打开它之前,她将永远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这次秦栩发来一个视频。视频中的秦栩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他转头深深望一眼镜头,似乎有意识地要和观看视频的人进行眼神接触。朱纱深深吸气,下意识地将指甲塞进嘴里啃咬起来。她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一份监控录像。
忽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如狗熊一般猛扑向秦栩,而秦栩轻轻一晃身子,躲过了那人的攻势。朱纱定睛一看,这个人正是她的叔叔,一切的始作俑者,朱霭。
“把朱意还给我!”朱霭又冲过来,拽住秦栩的衣领将他用力撞到墙上。
“不要冲动啊叔叔,”秦旭靠在墙上,腔调和姿态都如往常一般慵懒,“冲动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你考虑这件事多久了?”朱霭松开秦栩,声音冷得像是能杀人。
“说这个有意思吗?”秦栩整了整衣领,“我的要求叔叔已经明白了吧。把你手里的秦氏股份转让一半给我,我就放了朱意。”
“他现在在哪里?”
“在安全的地方。”秦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用柔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他身体不好,发高烧或者伤口感染之类的突发状况,还是很可能发生的啊。”
秦栩深知朱霭的弱点,他柔和的话语就像一捧细密的针,毫不含糊地插入朱霭最痛苦的穴位里。
“他那么信任你……”朱霭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他向后踉跄了几步,此时的他就是一位无助的普通父亲,丧失了野心,也丢弃了盔甲。
朱纱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朱霭。她印象中,她的这个叔叔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样子。父母尚还在世的时候,她曾听闻爸爸讲过叔叔年轻时的经历。叔叔年轻时狂傲不羁,脱离家族独自外出创业,结果被一个小老板骗走了大批的货物。之后他再次回归家族,派人在非洲截住了小老板。因为朱霭的处处为难,小老板穷困潦倒,连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最后因患了无法根治的传染病而死在非洲。
“你叔叔有仇必报,而且还加倍奉还。他不懂给人留下一线生机的道理,总是把事情做得很绝,这也是爷爷不喜欢他的原因。”妈妈曾经对朱纱这样说道。
朱纱用力闭了闭眼,努力挣脱出那段封尘已久的往事。她定定地盯着视频,只感觉把朱霭逼成这样的秦栩,简直就是在玩火。
“不愧是婊子的孩子,做起事来都那么龌龊。”朱霭很快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恢复了以往的傲慢模样。他故意响亮地嗤笑一声,好让秦栩听明白他声音中的鄙夷。
“龌龊这个词儿,可真有意思。”靠着墙壁的秦栩站起来,躲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朱霭面前,“叔叔,难道谋害亲侄女就不龌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