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宜这话一出,全场都很惊讶。特别是慕容轩,向前耸了耸身子,侧眼望了眼李静宜。这么大的事,中央根本还没有作过研究,李静宜同志怎么能在干部大会上直接说出来呢?你要举例,可以举以前,但不能说还没有查实还没有定性的。这话一说,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李强省长在智慧城二期项目上有问题的嘛?
“当然罗,这事也还没有最后查实。因此,谁也不要在会后对此进行议论了。”李静宜大概也知道自己说过了,补了一句。底下却是一片说话声了。
李静宜又喝了口茶,然后恢复了正常嗓子,道:“廉政问题是个长期而艰巨的问题。大家都是领导干部,头上要时时悬着这把剑。我觉得,在大讨论中,要把廉政勤政,也作为一个内容,深入探讨。”
“好了,我也说得不少了。大讨论嘛,那就敞开一说。到此为止,谢谢。”李静宜一结束,掌声立即响起来。掌声中,王飞开始作最后的会议总结。
慕容轩这时起身,拿着手机到休息室去了。
电话是魏洪兴打来的。魏洪兴问:“岭南怎么搞的?中央考察组带回的情况不太好啊?”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慕容轩含糊道。
“不清楚?慕容啊,李静宜同志在岭南现在威信难道就这样了?这个结果对他很不利啊。很不利!”魏洪兴叹了声。
“啊!”慕容轩捂着话筒,应着。
魏洪兴继续道:“昨天李静宜同志找了**书记,**书记对此也很不高兴哪!岭南的班子怎么搞的?”
“是吧,啊,是吧?”慕容轩听见会场里人流走动的声音了。
“不过你的很好。”魏洪兴重复了句。
慕容轩说:“谢谢。我正在会上。有空再向你报告。”
李静宜书记已经推门进来了。慕容轩收了电话,说:“魏洪兴同志,很关心岭南的事。问我中央的考察怎么样。”
“啊!”李静宜应道:“正月初四,我同魏洪兴同志还谈到岭南的班子。他是很关心,所在在岭南呆过的同志都很关心哪。越是关心,我们越有压力啊!”
王明理进来,请领导们到餐厅。时间不早了,也该解决肚子问题了。
党校的常务副校长因为生病请假了。所以王明理只好走到前台。在党校的三个非常务副校长中,只有他是从官场上直接过渡过来的。其他两个,都是教授提拔的。阮明理身子不太好,索性将党校的行政上的事,大部分都摔给王明理了。
李静宜在前,慕容轩在中间,然后是王飞,还有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刘枫,跟着王明理往小餐厅。路上,李静宜问王明理:“在党校还适应吧?”
“适应!一开始我还有想法。现在我可是特别感谢组织上的安排了。党校就适合我这样的人哪,一方面受教育,一方面教育人。一方面做点工作,一方面养心怡性。”王明理边说边笑,慕容轩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老刘,看来是真的在桃花园里呆久了,说话也更加没有顾忌了。
“适应了就好。明理啊,本来我还想把你动一下,既然适应了,就这样吧。慕容啊,是吧?”李静宜转身问道。
慕容轩笑笑,说:“明理看来是真心喜欢上党校这个好地方了。也不错。清净得好!”
“其实要说清净,也不是太清净。但总比省里好。省里是酱缸,这里就是一支小酱瓶子,当然清净多了。每日里工作,看书种花,有意思。李书记啊,如果有兴趣,饭后我请领导们去看我的小花园。”王明理说到这,眉宇间都是笑意。
慕容轩看着,竟然心生羡慕了。这种眉宇间的笑,只有真正快乐的人才能笑得出来。党校虽说事情少些,但麻烦事其实也不少。常务副校长又常常不在,王明理按理说,也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悠闲。可是,关键是心净了,心一净,什么事都想开了。这才是人生的大快乐。以前到岭南禅寺时,在那木鱼声中,大和尚就曾说过:心净则悦,佛我相生。
心净则悦,佛我相生。就是啊,就是!
下午离开党校后,慕容轩和李静宜一道回到了办公室。上楼梯时,李静宜说:“慕容啊,你上来下,我有事找你商量。”
慕容轩说:“好,我就到。”
进了办公室,放下包和茶杯。慕容轩又坐在沙发上稍稍歇息了下。他知道此刻李静宜正在等着他,但是,他没有急着去。李静宜找他,无非两个问题,一个是智慧城二期项目的事,一个是中央考察的事。而这两件事,对于慕容轩来说,都是不可说的。既不可说,那就让李静宜书记多等会儿吧。
窗外有风,三月的风,古诗上说是似剪刀,不知这剪刀到底剪下了什么?站到窗前,木棉树的紫芽儿开始往上冒了。这些芽儿,只有从高处才能看到,从木棉树底下是根本看不见的。从高处看,这些芽儿更像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儿,嫩嫩的,怯生,青春的,美丽的。这让慕容轩想起韩婷婷了。韩婷婷本来决定上周回岭南的。可是到了周五,她说学校有事,就不回来了。慕容轩听了,只是让她保重。他隐约有种感觉:韩婷婷似乎找到了更适合于自己的生活。就像王明理所说的那样,也许北京的生活,北京的人,比岭南比慕容轩,更加适合于韩婷婷。既然这样,何必再……
回到桌子前,慕容轩一眼就瞥见《挪威森林》,湖绿的封面,依然是宁静的。可是……
时光真的会一点点洗去这湖绿吗?
慕容轩摇了摇头,出门上楼,到了李静宜的办公室。李静宜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见慕容轩进来了,就睁开眼,道:“坐,坐吧,慕容。”
坐下后,李静宜忽然笑了下,说:“那个王明理很有意思的啊。我可真的想把他动一下的,现在看来……”
“他看来是想得太通透了。那就随他吧。”慕容轩也笑道。
李静宜拿出支烟,点上,又吐出口烟圈,望了慕容轩一会儿,“慕容啊,你说李强同志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哪?”
“这个,我看还是省委集体研究一下为好。”慕容轩很原则地答了句。
“我也是这么想啊。可是,一研究,问题往往就复杂了。因此我想,我们得先有个意见,研究时也好统一思想。”李静宜顺手递给慕容轩一个小盒子。
“这是……”慕容轩接过来,李静宜说:“打开看看吧,人家送我的,你用得上。”
慕容轩一打开,是一副眼镜。不过这副眼镜制作得相当精致,小巧,珐琅架在柔和的台灯光上,闪着淡黄的光泽。
“这太贵重了吧,人家送你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慕容轩哈哈一笑,又把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李静宜站起来,把盒子重新放到慕容轩面前的茶几上,道:“李强同志的事,我看这样吧。虽然是有问题,但毕竟不大嘛。何况人也已经走了。我想找一下中央审计组,到此为止。你看怎么样?”
“你这样想,当然可以。不过,今天你可是在大会上说了这事的。我怕这会在岭南引起反响啊。还是要慎重!如果真有问题,应该处理;如果没有问题,也要消除不好的影响。”慕容轩其实知道这里面的名堂,可是他不能说,只好顺着李静宜的话,往下敷衍了。
“大会上说嘛,哈哈,那是我有意的嘛。不就是这点事儿吗?索性说开了,免得大家猜疑。也好为下一步不再查打点基础啊。外面传言很多,不正视听,不行哪!”李静宜将烟头使劲地按到烟灰缸里。走过来,在慕容轩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慕容轩把身子稍稍向外侧了侧,“李强同志到底有多大问题,这个要事实说话。要事实说话嘛!”
这话说得有点激动了,李静宜笑笑,“慕容啊,咱们不说这个了。边走边看吧,我已经找审计组谈过了。前一段中央来考察,结果也没出来。我也很急啊!有人说我是在急我自己。其实我无所谓啊。我是替你着急啊,这次机会多好,再不抓住,以后可能就……”
“这个谢谢李书记了。”慕容轩有意识地用了“李书记”这个称呼,李静宜反而有点不习惯了,笑道:“谢我?早了。等结果出来再谢嘛。不仅仅要谢,还要好好谢谢。我们也好长时间没有痛快地喝一回了,到时好好喝上三大杯。”
慕容轩点点头,李静宜换了话题,问李红怎么没打招呼就走了。
“这个小李?唉。一声不吭,拍屁股走人,太那个了吧?”李静宜又点了支烟,慕容轩发现最近他的烟瘾大了。
慕容轩道:“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公司正常的人事变动,可能是时间太仓促了吧。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