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苦笑了一声,夫妻是前世造的孽,是冤家,婚散了仇未散,看来这男人要恨她到地狱里去了。
“老吴呢,他情绪怎么样?”慕容轩担心吴石基,这些天他打电话,吴石基总是不接,看来,杨明明的死对他震动很大。
“他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只是不说话。对了,按照你的指示,公安这次没难为他。”张军一副急于表功的样子。
“又不是他把人家推下了楼,难为他什么。”
慕容轩并没把其他事告诉张军,张军这种人,办具体事行,一上升到谋略的层次,他的智慧就不够用了。该瞒他的事,必须瞒。
“对了,还有个情况,我得跟秘书长汇报一下。”张军又说。
“什么情况?”
“我听市公安局的同志讲,陈东可副书记前些天去过市局,他对此案很重视,还指示市局,一定要查清死因,要保护好证据。”
“证据?”慕容轩怪模怪样看住张军。张军呵呵一笑,“陈东可书记把遗物叫做证据,还让市局写一份材料,报他那儿。”
“写了没?”
“写了。”
“写了?”
“请秘书长放心,材料我是把了关的,等于就是向陈东可书记报了一份死亡结论书。还有,那张卡我也换出来了,放您这儿吧?”
“放我这儿不合适吧?”
“秘书长这里不合适,那就没有合适的地方了。”张军说着,将那张磁卡拿出来。
这也是慕容轩命令过的,必须得把磁卡拿到手,不留任何后患。
慕容轩想了想,还是接住了磁卡,这东西放谁手里,他都不放心。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秘书长绝对放心,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妥,我还当什么副厅长。”
慕容轩长舒一口气,陈东可打杨明明的主意,这想法也太简单了。就凭一个杨明明,能掀起风浪?但他不能阻止陈东可,还要暗暗给他添把火,让陈东可更变本加厉一些。慕容轩相信,庆丰岭南背后,绝不止是一个李静宜书记,岭南上下,跟庆丰关系aimei的,多。特别是目前该项目由凌大伟副省长分管,陈东可这样做,凌大伟副省长首先不会答应。
众怒难犯。陈东可既然想犯,就鼓励他去犯好了。
想到这儿,慕容轩将那张磁卡丢进碎纸机,看着碎屑飞出,他仿佛看到,陈东可副书记的一场美梦破碎了。
慕容轩打电话给小鸽子,想让她近期回来一趟。那天田光一句话,还是点醒了他,不能跟李强省长把距离拉得太开。他想让小鸽子回来,两人一同去李强省长家。他把礼物都准备好了,一幅从朋友那儿弄的字画,还有两罐经他重新包装后的茶叶。
电话通着,小鸽子不接,再打,小鸽子竟关了机。
慕容轩觉得反常,就将电话打给黄平,黄平说。小鸽子去了北京。“啥时去的?”慕容轩好不惊讶。
“上周五,估计也该回来了。”黄平说。
“她去北京做什么?”
黄平笑笑,没正面回答,只说是:“不是一般的事吧。”
这女人,真是疯了!慕容轩坚信,小鸽子去北京,绝不是公干,一定是找他父亲的老关系去了。
李静宜书记迟迟不将调整班子的信息透露给他,慕容轩料定跟小鸽子有关。
有时候李静宜书记也有点拿小鸽子没办法,说轻了,她不听;说重了,她就去北京。反正那些关系李静宜书记能找,她也能找,有时候她去了,人家反而更亲热一些。
看来小鸽子是孤注一掷,非要在临海干下去了。
慕容轩又问临海最近的情况,特别是姚磊书记最近的表现。黄平笑着说:“程市长刚走,姚书记也走了,也是去北京。”
“怎么都往北京跑?”慕容轩猛地就来了气。
“都是这次调整闹的,省里迟迟不出方案,下面的人哪能安下心来?不只是临海如此,我听说其他市也差不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乱弹琴!”慕容轩愤而将电话挂了。过了半天,他又觉不该跟黄平发脾气。黄平几次打电话想到省城来,都被他严厉拒绝。现在想一想,姚磊和小鸽子都不能安下心来,黄平就能安下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啊!莫名地,慕容轩就替这次调整担忧起来。上面捂着的本意就是不让下面乱活动,但事实恰恰相反,你把盖子捂得越紧,下面越没底,就越想活动。
省里吃不到定心丸,索性就去北京,反正现在关系千丝万缕,一个看似很平常的人冷不丁背后就跳出一个大关系,何况姚磊他们。活动是会带来负面作用的,扯起的秧越多,处理起来就越乱,到时也就越被动。不知道这些问题李静宜书记想到没?
星期三上午,慕容轩刚进办公室,李静宜书记的电话就到了,让他去一趟十二楼。慕容轩一阵欣喜,心想,李静宜书记总算要跟他交底了。
谁知到了十二楼,李静宜书记却拿出一份材料,口气不太友好地冲他说:“这是张大主任写的材料,你拿回去看看。”
慕容轩一看,正是上次李静宜书记交代给张华生的那项工作,有关党风党性教育的,便说:“余大主任写的东西,一定错不了,行,我拿回去学习学习。”
“这项工作不能再拖了,下周一以前,要把相关文件发下去。另外,你们准备一下,在省里几家媒体做些宣传,要让这次活动再掀gaochao。党风党性教育轻视不得,一定要让这次活动深入持久地开展下去。下一步,要把重点放到治理整顿上来,一边造声势,一边集中整顿。目前我们的各级班子,不hexie因素太多了,有的同志思想滑坡严重,自己对自己要求不严,跟组织公开唱反调。更有甚者,违法乱纪,给党和人民脸上抹黑,对此现象,我们要高度重视。对那些害群之马,绝不能姑息迁就,该处理的一定要严肃处理。”
李静宜书记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这番话的,慕容轩听得心里一紧又一紧,李静宜书记无疑是在暗示他,一场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等李静宜书记说完,他对下一步工作,也有了一个大致判断。看来,班子所以迟迟不调整,是另有原因。
“知道了,我马上安排。”说完,慕容轩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李静宜书记有跟他交底的意思,只好告辞出来。
回到办公室,他又将李静宜书记的话咀嚼一番,感觉能从这番话里悟出点什么了,才低头看张华生写的材料。
慕容轩完全高估了张华生,如果他判断得没错,李静宜书记一定在后悔,怎么能把此人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来呢?
政研室主任说重要,重要不到哪里;说不重要,那也不符合实际。
如今工作不止是怎么干,更重要的,在于怎么总结,怎么宣传。特别到了省里这一级,政研室的工作就不仅仅是总结或宣传,更多的,要形成思想,形成理论体系。
一个没有理论体系的shengwei书记算不得称职的shengwei书记,一个没有思想的shengwei书记是没有分量的shengwei书记。shengwei书记的思想或理论体系来自哪里,正是来自政研室这帮笔杆子们。
可张华生写的这是什么材料啊,慕容轩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感觉在读中学生作文,不是说文笔多差,张华生的文笔很好,好得都能写诗了,如果让他当一个诗刊的主编,绝对能胜任。
可是李静宜书记要的是诗么?慕容轩想不明白,张华生在党校工作多年,就算没写过这方面的材料,总也读过一些社论吧,至少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他是要看的吧,领导讲话或署名文章也应该看过一些吧,怎么就?
他豪情万丈,谈了一大堆存在的问题,细一看,全是个人牢骚。什么大吃二喝,什么走马观花,什么瞒天过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等等,很像是一个书生在骂街,又像一个正经人评论模特走秀,不是露得多了就是穿得少了。慕容轩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文章还是头一次看到,新鲜倒是新鲜,但差点没酸掉大牙。
李静宜书记也有走眼的时候啊,看来,谁也不是圣人。他又一想,可能推举张华生的那人对张华生太不了解,等于是卖了李静宜书记一当。
这样的材料是万万不能拿出去的,怪不得李静宜书记给他的时候,是那样一副尊容。慕容轩这阵想起来,忍不住就想发笑。
这些日子,碍着李静宜书记的面子,慕容轩对张华生是又客气又尊重,在省委给足了他面子,看来,面子有时候也不是乱给的,会害人。
他将张华生的材料扔到一边,现在他明白李静宜书记的意思了,李静宜书记等于是把皮球又踢到了他怀里。
幸亏那次会议开完后,他就连夜将材料整理了出来,这也是他的工作习惯,只是考虑到李静宜书记将此项工作交付了张华生,他才没把写好的材料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