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也注意观察过,你还甭说,政府官员的着装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也没有哪个部门规定,政府官员应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但大家的着装风格,却是惊人的统一。
后来他才发现,不仅岭南如此,全国各地,但凡在国家机关工作的,穿起衣服来都是远离时尚保持正统。这就让他奇怪,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大会小会强调,红头文件发了一大堆,大家就是不按标准和要求来,穿衣打扮这种本该十分个性化的事,反倒在机关个性不了。
但你一细想,也就不奇怪了,官员如果穿得跟老百姓一样,那还能叫官员?
慕容轩有位作家朋友,说他走在街上,能一眼认出两种人来,一是国家公务人员,另一种是吃青春饭的小姐,也可以直白地称为鸡。
慕容轩骂他不严肃,怎么能把国家公务人员跟鸡扯到一起?那位作家据理相争,说人都是脸谱化的,文化会把同一个锅里吃饭的人同化掉。
你坐在主席台上是官员,走在街上还是官员,除非哪一天你落架了,你的本性才能显出来。鸡也一样,脱了裤子躺床上是鸡,穿上裤子走在人群中,还是鸡,除非有人把她娶到家里,逼她从良。这种歪理论慕容轩不敢苟同,但内心里,他还是佩服作家的观察力。
慕容轩把衣架上的衣服择了一遍,发现没一件称心的,心里未免有些气恼,堂堂秘书长,居然出门时连件合意的衣服也找不到。
最后,还是穿了那天见钟红时穿的那件墨绿色冰丝T恤,这衣服是他跟李静宜书记去**考察时,鄂尔多斯厂家送的礼品,相对显得年轻一点,也富有朝气一点。
回来开了一次会,大院里这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就多起来,听赵军说,他夫人因为买不到这个色,专门托**那边的同学,邮寄了一件。可见,主要领导的号召力,远不在工作上,吃饭穿衣,哪一件领导都能率先垂范。
对着镜子照了照,慕容轩感觉还行,又顺手抓起洗手台上很久不用的香水瓶,往身上喷了一点。做完这些,慕容轩忽然问自己,你这是怎么了,从没有哪一次出门比今天麻烦,难道?
等跟夏慧慧坐在古朴典雅的方新斋茶坊,慕容轩心里的答案,就显显的了。其实,这个晚上的一应表现,就证明了一件事,他是想见夏慧慧的,特别想。
人不能骗自己,人也骗不了自己。自己心里有什么结,自己最清楚。
夏慧慧显得十分开心,从慕容轩上车到现在,她脸上就一直洋溢着笑。等进了茶坊,她一阵忙碌,桌上便堆满了点心。方新斋茶坊的点心是很有名的,地道的潮港风味。这是一家连锁店,生意也很火暴。
慕容轩跟夏慧慧进来的时候,茶坊里坐满了人,夏慧慧说,这是她常来的地方,喝早茶气氛会更好。慕容轩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夏慧慧这么晚了约他出来,到底想谈什么?
两名身着旗袍的服务小姐忙活了半天,算是把招待工作做好了,一壶香喷喷的碧螺春,飘着热气的咖啡,夏慧慧又要了一瓶路易十三。慕容轩开玩笑说:“你想摆夜宴啊?”
夏慧慧妩媚一笑:“难得跟秘书长在一起,今晚我想浪漫一点。”说着,冲服务员说一句港语,慕容轩听不大懂,服务小姐浅浅一笑,出去了。不大工夫,包间里飘起古朴幽扬的音乐,那乐声似从遥远处传来,十分空旷。
慕容轩的心好像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夏慧慧为他沏了茶,目光幽幽地望住他:“一直想请秘书长坐坐的,今天总算心想事成。”
“不是老在一起么,怎么偏偏今天就心想事成?”慕容轩故意装糊涂。
“秘书长真是会说话,要是天天能跟秘书长在一起,人生就太有意思了。”
夏慧慧为自己斟上一杯,以茶代酒,要敬慕容轩。慕容轩也不客气,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理由把自己搞那么紧张。
碰过杯后,夏慧慧又说:“我要再次谢谢秘书长,上次那条短信,等于是救了慧慧,也救了庆丰。”
慕容轩没有接话,他在专注地欣赏着夏慧慧。夏慧慧品茗的功夫堪称一流,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样样做得娴熟而富有诗意,一看就是在茶坊里泡大的。
加上那白xi隽永翘然婉然在慕容轩眼前如玉蝴蝶般舞动的兰花指,更让这一切动作有了神韵。
慕容轩看得着迷。他品茶是外行,品人却有一套,夏慧慧示范似地表演她的茶技时,他的一双眼球,跟着她的手滴溜溜转,这个女人,处处是风景。
忽然的,他就想起了那首诗:“日翘兰花三百遍,不辞长作大男人。”
这是古时西坡对男人翘兰花指的欣赏,慕容轩却觉得,兰花只有翘在夏慧慧这样的女子手上,才算精致。柔弱无骨,白如玉石,慕容轩脑子里冒出两个词来。
夏慧慧一边为他斟茶,一边就把杨明明的事说了。杨明明的确为吴石基提供了不少庆丰的机密,庆丰已将她除名。
“公司有人坚持要起诉她,我想起诉就不必了,毕竟有秘书长您的面子。再者,她也没把秘泄到哪里去,对吴总,庆丰是十分尊敬的,还请秘书长再做做工作,庆丰随时欢迎他的到来。庆丰得他,则得天下也。”
夏慧慧说到这儿,起身,很有意味地笑了笑。
一听又是要请吴石基出山,慕容轩摇头道:“这个心思你就不要动了吧,老吴既顽固又自负,他这个人,怕是没救了,就算李静宜书记请他,怕也未必就给面子。”
一提李静宜书记,夏慧慧脸上忽然多出一层颜色,刚才有着的红潮褪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白。
慕容轩暗暗责怪自己,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气氛僵了一会,夏慧慧讪笑道:“秘书长说得对,吴总是有远大抱负的人,庆丰请他,是委屈他了。不过,他这样对我们,也不公平。我们对杨明明很器重的,一厂过来的人,我们付出了诚心。”
“这我知道。”慕容轩拿起一块点心,没吃,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心里却在想,付不付真心你们说了不算,得让职工说。
“可是,总有人在辜负着我们。”夏慧慧忽然就伤感起来,眼里浮上一层艾怨。慕容轩装作没看见,有些东西你是不能看见的,看见了,它就往你心里钻。女人的艾怨、泪,是两件秘密武器,男人不经意间就会被它击中,慕容轩不想这么快就让夏慧慧击中。
“没这么厉害吧,他们也很难,没了饭碗,补偿又迟迟拿不到。”
夏慧慧捋了捋头发,坐下道:“我忘了告诉秘书长,补偿已经如数兑现,十三条,不打折扣地执行了下去。”
“是么?”慕容轩暗自一惊,这消息他还不知道,最近他是焦头烂额,除了沿江那档子事,什么也顾不上。但他仍然装的镇静,轻描淡写问了一声,等夏慧慧把话说完。
“实在不好意思,这事拖了这么久,让秘书长为难了。”
夏慧慧说着,斟了两杯路易十三,端慕容轩面前。
慕容轩本来是不想喝酒的,但一听十三条落实了,心里就有几分高兴,便接过酒杯,目光楚楚地盯住夏慧慧。张伟副省长就是张伟副省长,他一抓,效果立马就不一样……
“好,兑现了就好,企业嘛,总要讲诚信。”
慕容轩故意把声音拔高许多。其实他心里想说的不是这句,关于庆丰岭南,他有很多话要问,比如十三条怎么兑现的,职工情绪现在怎么样,庆丰打算何时开工,能不能按期投产?
但,这些事真要扯起来,怕是一晚上都扯不完,更关键的,有些事他不该问,该让他知道的,张伟副省长迟早会让他知道,如果他们要保密,他问了,那就是犯规。
两个人连着碰了几杯酒,慕容轩就有些恍惚,他真是跟夏慧慧在一起吗?怎么拒绝了一年之久的邀请,会在今晚把栅栏给拆除了?到底是自己想见她,还是?
包间里的音乐不知啥时换成了莫斯科郊外的夜晚,这乐声,一下就把他们从包间拉到了空旷的郊外,从繁杂的尘世拉到了远山远水处。
红尘噪杂心受累,何时与君逍遥去?心里充满无限期望和无限艾怨的夏慧慧这一刻有点把握不住自己,差一点就与君相诉了。
慕容轩一开始还抵抗着,不让夏慧慧眼里蕴动着的那股情点燃自己,但等几杯过后,他心里压抑着的那些东西,就渐渐复活。
关于夏慧慧,慕容轩了解得其实很深刻,她在香港的生活和工作,还有到岭南以后发生的故事,没有哪一幕能逃过慕容轩的眼睛。
这怪不了慕容轩,他天生对女人就mingan,加上夏慧慧的特殊身份,还有她来岭南的目的,都迫使他对她做出必要的了解。
身为秘书长,他还有一个不便对外界明说出来的任务,那就是留意和观察主要领导身边的女人。当然这了解是善意的,一切都为了主要领导的安全。如果确实遇上那种别有用心的女人,哪怕失chong,他也得把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