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

人们都说,在亡者森林深处,有亡灵在唱歌。

赤足的女子站在坟墓之前,扬着头,高声地唱歌。十二棵安息树安静地站着,那平静的香气再也遮不住灵魂腐烂的恶臭。

歌声却是动人而悠扬的,亡者的歌催促着死亡的火,将死亡的安宁烧成灰烬。

俊美的头颅与六十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修拉的咒语下,那里依旧停留着临终最后的安详。

他们说,在亡者森林的深处,有亡灵在游荡。

“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你为何孤独地栖息于此?”抱着头颅的女子温柔地擦拭着那沉睡的脸庞,歌唱的声音轻柔地问道,“雅维里家族的荣耀之光为何没有庇佑于你?你至亲的亲人和至近的朋友如今又在何方?孤寂的时间可曾让你痛苦和怨恨?坟墓中的蛇蚁可曾噬咬你的灵魂?”

“看看这个世界啊,我的孩子。”女人光着洁白的脚,抱着头颅在森林里游荡,低声的絮语在风中慢慢传远,“我身体里留着和你一般的鲜血,我灵魂里刻着与你同样的怨恨,我的血亲,醒过来啊!与我一起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背弃了我们一切!告诉我啊,你的名字!”

美丽的头颅睁开了紧闭已久的双眼,泛着死亡的紫黑的双唇缓缓张开:

“阿贝尔·雅维里。”

【旅人】

“你的头发是金色的,而眼睛是蓝色的,所以你是个贵族么?”

“正确地说,没落的贵族。”特维尔喝着温热的大麦酒,盯着破旧的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他已经长大了不少,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本来最是活泼的年纪,然而这个人却如此平和温柔。

店主人坐到他身边,丰盈的胸脯几乎压到他放在扶手上的胳膊:“你跟那些男人不一样,你是个有心事的人。”

“莉兹。”他笑了起来,视线波澜不惊地扫过女人那开得很低的领口,“我不是你的客人。”

“你要是愿意跟我上.床,我不会收你钱。”莉兹甩了甩枣红色的长发,再靠近了两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哈,假如你刚才那一句直接问,‘你是雅维里么?’我说不定还相信你是真的。”特维尔笑了起来,他的气质太过于平静,要不是还有声音发出来,莉兹简直以为面前的是一副人物速写,“莉兹贝丝·奥托,真心,是要用真心去换的。”

他果然知道自己是谁。白鲨奥托家族的小女儿这么想着,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不过自己知道得也不算少,比如这个男人几年前曾经北上,去拜访了蝮蛇家族,之后老蝮蛇大公立刻把爵位留给了儿子,自己闭门不出。年轻的蝮蛇大公席恩·加洛林追查了很久,最后还是从自己这里得知了“特维尔”这个名字。

比如她也知道,虽然这个人长着一副雅维里的外表,但是完全没有任何魔法力,几乎是个普通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实在是不像那个发疯的雅维里家族的人。

莉兹坐回了自己的地方,拎起桌上的小酒桶,向嘴里灌了两口:“你从两年前就经常呆在这里了,雅维里家的疯子们不都骄傲得很,为什么你会一直游荡在南大陆平民区?”

“莉兹,我想我们是朋友。”特维尔抬头看看外面飘散的雪花,这是南方中萨登大陆的最南端,常年寒冷而黑暗,月光和日光都抛弃了的地方,“我不知道白鲨家族的小女儿为什么在这片雇佣兵都很少到来的荒野之中,同样的,你也不知道雅维里家族的遗民为什么在这里,所以我们是朋友。”

“哈哈哈,说得好。”莉兹爽朗地笑了起来,“特维尔,我真的是快要爱上你了。”

“你不会爱我的,因为你心里有一个人。”特维尔摇了摇头,“跟我一样,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莉兹安静了下来,大口地喝着酒,大麦酒不够烈,还不能很快喝醉。

“特维尔,你爱的那个人在哪里?”

“她死了,你爱的那个人呢?”

“她啊,”莉兹歪着头想了想,“也死了。”

“我要离开了。”特维尔突然说。

“雅维里家族被废除爵位,北方诺登大陆议会势力正在重组,现在一团混乱,南方平民与小贵族对议会囚禁女皇的不满日益严重,已经有了两三次冲突,听说亡者森林最近也有异变。”

并不适合这个荒野小酒馆的话题被这样轻飘飘地突然提了出来,莉兹贝丝·奥托抬起头,“战争要来了,特维尔。”

“如果可以,我乞求这和平可以继续。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特维尔摇了摇头,悲伤从他的眼中渗透出来,“在战争开始之前,我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对这场战争,负有责任。”

“我不会参战的,一旦战争开始,我会开船去海上避难,”这个小酒馆的主人莉兹向他举起木制的酒杯,“等战争结束了,我还在这里等你,特维尔,活着回来再一起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