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兮被直接扔到了大切的后排座椅上,她的小皮靴就规整的放在脚垫那里,她揉了揉被季遇白箍的有些酸痛的腿弯,又朝外看了一眼,季遇白没关车门,就站在外面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冲她点了点下巴,“要跟下楼一样,怎么给你脱的怎么给你穿回去吗?”
沈木兮白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人之前果真是戴了一张面具,接触时间久了,也就原形毕露了,她弯下身子,把鞋子捞过来,自己穿好。
殊不知,季遇白和她有着相同的想法。
穿好了小皮靴,她满意的晃了晃脚,歪过身子要去拉车门。
季遇白轻轻一拦,扶住车门,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问她,“会开车吗?”
沈木兮怔了一瞬,不懂他要做什么,如实的点了点头,“会啊,就是开的不怎么多,尤其是这几个月都没碰过。”
“下来,”季遇白从大衣口袋里取出钥匙,直接扔给她,“你去开车。”
沈木兮低头看了眼正掉到自己大腿上的钥匙,捡起来,诧异的问他,“为什么是我?你又没喝酒?”
季遇白看了她一眼,目光竟有些幽怨,“疲劳驾驶也是违反交规的。”
没等她回应,这人已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沈木兮猫着身子探过去个脑袋,看着季遇白将副驾驶的座椅角度往下调了一些,自顾自的绑好安全带,然后躺好——从始至终看都没看旁边不足十厘米之内的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诶,”沈木兮敲了敲他的椅背,不满的抱怨他,“你都没问我出去做什么,也没问我要不要带着你出去,直接跟过来,还把车扔给我开,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去跟男朋友约会之外,还有什么是不能带着我去的吗?”季遇白睁开眼睛,深深的盯住她,小姑娘的脸正停在他视线之上,从后面探过来的小脑袋,这么看去,是和平日里完全相反的角度,倒也……是别样的风景。
沈木兮被堵了一下,唇瓣微张着,眼神飘来飘去,躲了半晌也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似乎是有些气急败坏了,咬了咬嘴唇,又莫名的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又没男朋友,跟谁约会啊。”
季遇白勾了勾唇角,忍俊不禁,差点就没忍住凑过去吻一吻他可爱的小姑娘,他说,“我知道,逗你的。”
沈木兮已经成功被这几句话转移了注意力,那会还在纠结什么来着?全忘了。
她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坐回身子,直接跳了下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
她说的都是实话,车的确会开,但是开的并不多,之前出门无论远近家里的司机都会亲自接送,只有刚学会开车的前两个月她心血来潮的嚷着让爸爸给买了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MINI Cooper,周末出去逛街开趴体的时候自己就过过车瘾,但其实每次妈妈都不放心,会派家里的司机开车在后面一路跟随她,以防路上真的遇到什么意外也好第一时间赶去处理。要说摸过方向盘的次数,大概也就几十次?总之超不过一百次。
车子还没启动,她刚把钥匙插好,心跳就已经抑制不住的加快了,要说不会紧张都是自己骗自己,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瓣,她扭头,喊旁边似乎真的很疲乏的男人,“遇白,你确定要我开?或者我们打车出门怎么样?我的车技,可能会让你失望,不,应该说,一定会让你失望。”
而且小MINI和大切?这两种车型悬殊对于新手来说似乎根本就无法放到一起去衡量吧?
季遇白慢慢睁开眼睛,眸色很浅,目光柔软极了,他安静的看着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木兮面露难色,又解释,“我之前只开过小MINI,你放心让我开车带你去冒险吗?”
“木兮,我一点都不怕死,”他忽然很平静的这么说了一句,甚至于他脸上的情绪都没有出现任何波动,像是在叙述一件关于今天晚餐吃什么的小事。
沈木兮愣了,因为她清晰的感觉到,季遇白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在跟她开玩笑。
她不敢承认,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无欲无求,安然世外,或者说,是放下了一切的洒脱。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这些情绪,可这些东西,不该是那些迟暮的老人,看破世俗的僧者才该有的吗?他明明还那么年轻,他还不到三十岁,他的事业那么成功,他,不该这样的啊,倏地,她又想起初见他第一眼时,他眸底那抹浓到化不开的郁色。
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钝钝的疼着,一下又一下。
她皱起眉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剪断了两道目光之间越发深晦的纠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就是特别的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
像是,他不久之后就会离开,把自己关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一样。
像是,死亡,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是一种解脱。
她不敢再想了。
男人清润的声音把她重新拉回现实,季遇白问她,“木兮,你怕死吗?”
她用力的闭上眼睛,与视觉同时陷入黑暗的还有已经放空的大脑。
“我不怕死,”短暂的沉默后,她重新睁开眼睛,思绪百转千回,终得大梦初醒般平静,“可是我害怕小腾一个人会过不好。”
沈木腾是她的命,更是支撑她全部信念的灵魂。
其实她真的有想过,如果沈家只有她一个孩子,她那时候应该也会和爸妈一起走了的。
她的情绪骤然低落下来,眼睛立马就潮了。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两个同样濒临过绝望到徘徊在悬崖边缘的灵魂却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木兮,你和小腾未来都会过的很好,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天总会亮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全带,侧着身子靠过来,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从她的发间缓缓滑落,缱绻而缠绵,最后放到了她的面前,“我把手给你了,要牵住吗?”
那双手就落在了她的眼底,她看到了他手心那深深浅浅的掌纹,那些掌纹似乎有些乱,没有规则的编织了一张网,这张网很小,又很柔软,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掉了一滴眼泪,正碎在那张网里,男人手心微微颤了一下,像是承受住了那滴眼泪所蕴含的重量。
她的泪,亦是她的人,也是她的心。
一旦陷进去,出口也就弄丢了。
就像这滴泪,碎在上面,融入进了皮肤,最后再深刻到了每一寸骨血。
她把手放了上去,慢慢抬起头。
男人微微笑了,倾过身子,揽着她抱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轻声告诉她,“木兮,你什么都不需要想,更不用有任何压力,你还是你,我们也还是我们,我给你的,不过是天亮前的一只手,懂吗?”
她闭上眼睛,安心的将头靠到了男人的肩膀上,小声却又虔诚的说,“谢谢你,遇白。”
她什么都没有问,虽然她明明很在意,那句,你还是你,我们也还是我们。
*****
车子成功的停在了酒吧门口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沈木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熄了火。再扭头看副驾驶的男人,竟然真的如此放心她的车技,可以睡得这么沉?
昨晚季遇白走的急,带她回家的时候直接将人抱走了,大衣和包都扔在了酒吧,手机也同样没有幸免。她解开车锁,打算自己去酒吧取东西,没料想,这轻轻的“咔嚓”一声,季遇白却还是醒了。
胳膊被人拉住,季遇白睁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木兮,我跟你进去。”
他很快的解了安全带,坐起身子,又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看他那么疲倦的样子,沈木兮对自己昨晚的“叔叔讲故事”更加内疚到无地自容了。
到底是有多磨人,能把人熬成这样?自己今天还毫不知情的跑去卧室给人叫起床?
沈木兮懊恼的把头磕向了方向盘。
额头才刚贴过去,脖子又被人拎起来。
季遇白已经从右边绕了过来,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身子倚靠在车上,一只手还拎着她的脖子,好整以暇的睨着她,似笑非笑,眼神能把人心看透一样,“下次我喝多了,换你给我唱一夜的歌,怎么样?”
沈木兮特别实诚的点点头,“我今天晚上就补给你都行,连续补一周都可以的。”
季遇白低笑一声,又催她,“赶快下来,待会不是还要去超市?”说着,就松开了困着她的那只手。
沈木兮动身一跳下去,就被男人敞开大衣直接揽进了怀里,一套动作,熟悉的像是做过了很多次一样。
季遇白将手搭到她的肩膀压好大衣的一角,带着懵懵的她往酒吧门口走,见小姑娘动作僵硬,还一直怔愣的抬头盯着自己,他低眼,跟她对视,开口时声音刻意染了些训斥的意味,“出门不知道穿外套?”
这人!明明是他二话没说直接把自己扔到肩膀上的!
沈木兮低下头,努着嘴轻轻一哼,不想跟他扯皮。
下午阳光微晒,风很轻,刮过皮肤,竟像极了春天的温柔。她悄悄的抬手抓住男人的毛衣一角,微微笑了。
酒吧还没营业,这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员工在值班。
司影并没有在吧台,因为手机也落下了,她没机会先通知司影一声,只能自己直接跑过来了。
她环视了一圈内厅,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出男人大衣的紧密包裹,她冲西北角挥了挥手,“筱姐,我昨天有东西忘带了!”
筱姐慢悠悠的往这边看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一直到走近了,注意到长身玉立倚在吧台,正安静的注视着沈木兮的男人,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她多看了几眼,凝神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躬身进吧台,把沈木兮的大衣和包都给她递了出来。
沈木兮先接过衣服,径自往身上穿,季遇白自然而然的接过了筱姐刚送出来的包,拿在了手里。看小姑娘衣服还没穿好,抬手帮她把没顾上整理的翻领折好,顺带又把滑进了毛衣里的一缕头发挑了出来,垂到身后。
沈木兮系好大衣的腰带,接过季遇白手里的包,冲他狡黠的眨眨眼,用口型念给他,“谢谢遇白叔叔~”
季遇白自然是看懂了,勾了下唇角,拍她后脑勺一下算是回应,索性手也没再放开,直接顺势推着人往外走。
一直看那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消失在内厅拐角,筱姐才后知后觉的拍了一下旁边的小服务生,有些讶异道,“刚刚那个男人,是不是跟杨小爷一起来过几次,叫季……季遇白?是这个名字吧?好像是什么风投公司的创始人来着。”
服务生手里捧着手机躲了躲,随口揶揄一句,“待会等司影来了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别给我提这个臭丫头!”筱姐脸色骤然沉下来,“昨晚都快被他们玩死了,前后跑了不下三十趟,要不是有位金主在里面……”忽然想起什么,她话锋一转,神色微变,“司影昨天晚上是不是跟杨小爷一块走的?”
小服务生从屏幕上移开眼,无谓的耸了耸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