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五娘服了一剂成长必经的“猛药”,整个人还没好利索,听得公主来看她,吓得一身冷汗。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陈宝颇为诧异。
霍五娘没来小宴时,她还以为是舅舅故意拦着不让她来,因为小宴里还有魏王的女儿。去年年末时老侯爷和魏王打架朝魏王吐口水的事儿大家还记忆犹新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病了!
周阳侯夫人在一旁道:“这孩子是晚上着了凉,又喝了冷水,加上来到京城也有些水土不服,体内的寒气就一下子发了出来。”
陈宝柳眉一扬:“怎么会喝到冷水呢,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公主息怒。”玛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霍五娘正要替玛瑙辩解,看见陈宝的略有怒意的脸色后,话到嘴边硬生生便成了:“太医已开了方子,多加休息便没事了。”又对着玛瑙道,“你去外面跪着吧。”
“是。”玛瑙含着泪不敢多言,赶紧去了屋外。
陈宝是公主,身份高贵,又是皇上的亲姐姐,纵然是说错了也是在关心她,她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一个丫鬟而拆朝廷长公主的台。若特地去解释,反而将玛瑙给架了起来。对于玛瑙来说,她这里罚了,陈宝就不会再说什么,若是让陈宝来罚,恐怕就不能善了。现在受些委屈,以后再弥补回来,人这一生哪有一分冤枉气都不受的呢。
霍五娘心情有些阴郁。若是放在以前,哪怕是没理她都会找出理来争辩。而现在,她知道只有沉淀下去,才有机会为自己博出一个平坦的未来。可这个过程太痛苦了,痛苦的她想要找个地方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
“瞧瞧,这小脸又白了。”陈宝蹙着眉,“母后也在担心你呢。真的只是染了风寒?太医呢?”
“臣在。”薛太医道,“五娘子的症状主要还是因为水土不服引起的,水土不服之症想要痊愈只能等娘子慢慢了。”
“真是可怜见的。”陈宝一叹,“那本宫也不打扰表妹养病了,等表妹身子好了,记得一定派人去公主府告知一声。”
因公主亲自探望,女眷们都陪着公主来到霍五娘的屋子里。陈宝起身准备离开时,特地在霍明明身边站了一会儿,打算拿眼神打量一下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却发现……不仰头的话,目光只能看见她的胸。
陈宝微微扬了扬下巴,端着仪态走开了。
周阳侯夫人起身相送,也嘱咐道:“五娘,你好好休息吧。”
呼啦啦一群女眷又匆匆离开。
吴嬷嬷跟在霍明明身后,刚过一个拐角,霍五娘身边的一个丫鬟小步跑来:“嬷嬷留步。”赶紧福了一礼,还喘着气。“嬷……嬷嬷,我们主子请明明小姐去说说话。”
吴嬷嬷正要推辞,霍明明突然停下了脚步,对那小丫鬟道:“带路吧。”
“主子,那丫头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吴嬷嬷紧张的看了一下四周,“咱们不能不防啊。也不是她给公主使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还引的公主来亲自探望。若是以后她在公主面前嚼舌根子,主子,您得留个心眼才是。”
霍明明没回话。
拿霍五娘当假想敌已经是吴嬷嬷的一种乐趣了,若要跟吴嬷嬷解释的话又很复杂,逼着一个话不多的人去解释这么复杂的原因,还不如直接让她出去打人来的痛快。
霍五娘已经换了身衣裳从里间走到了厢房处。听得门外丫鬟来报,手中的茶杯晃了晃,霍五娘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只见一个高个的人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明姐姐……”霍五娘小声道,似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僵硬的指着木椅,“你坐吧。”
见吴嬷嬷寸步不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霍明明。
霍明明低声道:“你也去茶房喝杯茶。”
吴嬷嬷虽不愿意,但也不敢违背,连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歇了,只好道:“主子若有什么事,让丫鬟去茶房说一声,奴婢立刻就来。”
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霍五娘踟蹰的双手握着茶杯,愣愣的看着那若有似无的白烟,也不知过了多久,抬起头时,见霍明明还是端坐在她对面,脸色依旧是那被她腹诽过无数次冷冰冰的表情。
而现在,她只觉得尴尬无比。
她以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是这样被霍明明看在眼里的。
“那天从公主府回来后,爹爹给了我一本书。”霍五娘丝毫不怀疑那次谈话其中有霍明明的手笔,“是关于前朝宫妃的。”
霍明明静静点点头。心道这老侯爷的教育方式还真够直接的,难怪霍五娘突然就病了。
“我以前真是……”霍五娘摇头苦笑,“太蠢了。”
姨娘说一个女人只要有家世,美貌,再把男人紧紧抓在手心里,这一辈子便不用愁了,还对她说:你看杨氏不过是一个小妾,因为抓住了老侯爷的心就把侯夫人挤得没地方站了,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管他是侯爷还是皇帝呢,让男人喜欢你才是最重要的。
过去十几年,她都是这样认为的,杨氏的事迹也的确很有说服力。可现在,她爹对她说在皇宫中谈感情,谈喜欢才是最可笑的事,在后宫中,靠着皇帝的宠爱和自己的美色能走到最后的女人很少很少,霍五娘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这种运气。
她如今醒悟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又没有什么参照物,与她处在差不多地位和处境的人,思前想去竟然只有一个霍明明。通过公主花宴的事,霍五娘也不得不艰难的承认,霍明明比她看得明白。
“我病好了之后还要去公主府吗?”霍五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霍明明没想到她竟然会找自己求助。她会对博陵侯提霍五娘的事,纯粹是对永安王的报复。当日茶楼里,葛业雄是揍了,但与葛业雄同桌一起喝茶的陈云熙对茶楼之事真的就没有一丝关系?陈云熙是这样,他妹妹翁主陈双薇也是如此,都喜欢藏在别人身后做一些小动作。若是真刀真枪的来一场,倒还敬佩他们是条汉子,躲在背后放暗枪,简直就是小人之举!霍明明是个直脾气,最是看不惯这种人。虽然不太爱管事,但陈双薇当着她的面将霍五娘当傻子一样忽悠,若不回击,真对不起她这爆脾气!
“当然要去。”霍明明道,“公主登门探病,你回礼是尽礼数,别草木皆兵。”
霍五娘点点头。
“但不用特地去公主府谢礼,公主这次来也有太后的吩咐,到时候入宫后一同谢恩便是。”霍明明道,“万事都要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
霍五娘脸上通红一片。当她悟出做人不能太蹦跶的“真理”后,就恨不得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为零。
其他的话霍明明也没什么好说的,说的再多,不如霍五娘自己明白来的更清楚。
因本就不是大病,霍五娘在府里休息了两日后,便对着聂冬一道进宫谢恩。短短数日,再次入宫时霍五娘的心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主子,您要是不舒服就先在奴婢身上靠靠吧。”玛瑙见霍五娘脸色不大好,还以为她是晕车,拿出了薛太医准备好的山楂丸子递给霍五娘。
“我没事。”霍五娘低声道。
她没事,她……一定会没事的!
天还蒙蒙亮,此刻宫门还未打开,博陵侯府一家子已经在朱红的宫门外等了一会儿了。守门的侍卫看见是博陵侯,站的比往日还要笔直。
——这可是他们的老长官!
虽然他们来守宫门的时候,博陵侯已经调离卫卿一职了,但还是在前辈们的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博陵侯的事迹。
侍卫们和其他人看待博陵侯的角度不同,他们更多的是关注老侯爷的军功。眼前这个已经年老的男人,曾经是令北狄闻风丧胆的将军,仅这一点就够他们忽略博陵侯所有的荒唐事迹了。
“看来本侯又是第一个啊。”
聂冬左右环顾一圈,到现在准备入宫的人,也就是他们一家子。
宫门侍卫首领有意想和博陵侯亲近一二,低声道:“今日是休沐日,不过……御史大夫唐大人也递了宫贴。”
“唐廷中?”聂冬立刻想到了那日大朝会,唐廷中为他儿子的事还和他莫名吵了一架,不由笑了笑,“他该不会是为了府里的小子来的吧。”
那侍卫首领顿时一脸惊叹,听闻老侯爷打仗的时候就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神人,没想到现在随口一说都能猜中!
聂冬瞧着他那嘴巴张的都能塞一个鸡蛋了,笑容更甚:“本侯猜对了?!”
侍卫首领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闭上了嘴,并没有回答。
聂冬拍了拍他的肩——小哥,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清晨里的雾气渐渐飘散,太阳升起,在宫门口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惹得聂冬不由抬手挡了一下。一群身着宫服的小黄门从宫道内走来,拉长了调子:“太后娘娘宣博陵侯入长信宫——”
霍五娘的手握的更紧了,指甲在手掌中嵌出了痕迹。
还是第一次入宫的那一条路,入了宫内,大家就不能乘马车了,哪怕还对外挂着体弱印戳的霍五娘还得跟着大家步行。
霍明明与她并排站着。
霍五娘时不时抬头望向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而霍明明的面无表情,哪怕是天崩地裂的事在霍明明面前都不算事儿一样的淡定脸,也神奇的安慰了她。
入长信宫后,霍五娘行礼起身,太后一脸惊讶:“我的儿,你怎么病的这么厉害。”说罢招了招手,霍五娘上前几步后便将她搂在怀里,“这脸色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跪坐在太后身边的齐王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还以为这位表姐姐是故意装出病容博同情的,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霍五娘喜欢耍小心思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想到竟然是真病了!
齐王有些愧疚,他竟然仅凭一次粗浅的见面就给别人下了定语,实在是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