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俏在屋里给秦祖德和思媛写信,她出门有一阵子了,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她现在有一大堆话想和他们说,她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他们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很想知道家里好不好,清水县太不太平,爹和妹妹胖了还是瘦了,可惜她要一直赶路,没办法收到家里的回信,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只希望他们别为她担心……她当时坚持要出来全是因为自觉罪孽深重,可如今经历了一些事,发现选择出门闯荡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时至今日她也没有一丝后悔,也许和杨续他们一路走下去她会慢慢变成另一个人,她预料不到,但一定是她喜欢的样子……
一封信写好差不多是申时了,秦思俏出门找了个驿站,叮嘱了好一番才不放心的把一封厚厚的家书交给了别人。回到衙门时就见杨续他们已经在厅堂里端坐,等着知县好饭好菜的招待。宋子昭估计是刚刚回来,一向整洁光鲜的他居然还穿着一双脏靴子,正朝着上菜的方向翘首以待,杨续手里拿着扇子敲着桌面一脸放空状,苏兔还是老样子抱着个巨剑警惕地坐着,面无表情,目空一切,秦思俏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古绝世高手果真都是一个脾气……
“咳咳!”秦思俏找了个位子坐下,这桌子也太大了吧,他们四个不过相隔两个座位,说起话来都有些费事。
“你去哪儿了?”杨续问道,脸色不大好看。
“我去驿站了,给家里寄封信。”秦思俏当做没看见给自己倒了杯茶。
“以后出门留张字条。”
“我出门时和管事的说了。”秦思俏心想,我出个门你也管,她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被拐了不成。
杨续不再说话,席间气氛有些冷……好在没一会儿知县就带着一众下人来给他们上菜敬酒了,知县说了许多歌功颂德的好话,又不停地斟酒敬酒,整个桌子就听他一人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除了杨续时不时和他打几句官腔,其余三人都聚精会神地对付一桌子好菜,什么水晶肘子、糖醋排骨、姜丝鳝糊、清蒸大扁鱼、东坡肉……不得不表扬一下这位知县,虽然没什么政绩,也没什么本事,但对他们几个饿狼的秉性了解的还是很清楚的。
秦思俏和苏兔几乎没喝什么酒,秦思俏是酒量差,酒品烂,不敢喝,苏兔看着酒量不会差,不过她似乎是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的人。宋子昭好酒,不过一般的酒都入不了他的眼,杨续……不用观察也能知道,官场上的人大多圆滑,进退有度,收放自如,肯定是不会让人瞧见其醉态的。
果不其然,知县最后喝得满面红光被下人给抬了回去,杨续却像没喝一样淡定优雅地始专心致志地用饭,连鹌鹑蛋都能稳稳地夹住……
“吃好了?”杨续扫视整桌的残羹剩饭。
秦思俏他们都已经饱到没有力气说话,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杨续率先站起身来。
“现在?”秦思俏奇怪,另两人也质询地看着杨续。
“会不会太早了,这才戌时。”宋子昭提醒道,杨续不会是喝多了吧。
“今天换个地方,我们现在就出发找个合适的。”说完就不搭理他们径自走了出去。
宋子昭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无比遗憾地说:“本来还想着酒足饭饱美美地睡上一觉呢……”
苏兔斜了宋子昭一眼,撩了句“酒囊饭袋”就提着剑出去了。
“好男不跟女斗!”宋子昭懒洋洋地送椅子上站起来,“秦思俏,你也别愣着啦,杨大人有命,提前开工!”
秦思俏撇撇嘴,心想,不就是怕朱细细找过来吗,犯得着这样!当初不知道是谁要抓她过来的!不满归不满,秦思俏还是迅速上楼拿了佩刀跟着他们上了马车。
今天苏兔没有驾车,而是雇了一个马车夫,车夫载着他们到了一个地方就驾车走了。
“这里是……”秦思俏下了车左顾右盼。
“顾明朗一案的事发地。”宋子昭接过话头。
原来如此,杨续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这里人烟稀少,适合作案……不对,是适合办案。
“我们往山上走一点,找个僻静的树林。”杨续一马当先地往高处走。秦思俏小跑了几步赶上杨续,走到他旁边,“你不去原来的树林是怕朱细细找来?”
杨续不置可否地看了看秦思俏,沉默就是默认,秦思俏就当他是承认了,不由得小声嘀咕起来,“一个小姑娘哪有胆子大晚上跑到深山野林,多此一举。”
杨续听到她的埋怨,也不争辩,继续向前走。秦思俏这回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那么早就出门,临走前还大吃一顿了……这山路难走,要找个掩人耳目也要耗费不少体力时间,这杨续果然会算计……他们好不容易哼哧哈哧地找到了一块让杨续点头的松树林,除了怪力的苏兔外都已经出了身汗。
“稍作休息就开始吧。”杨续抽出身上的黄泉剑在一片空地上来回踱着步子。
“这么快?”秦思俏不解,平时都要半夜子时,今天怎么这么赶。
杨续看出了秦思俏的疑问,漫不经心地说:“要给苏兔留点时间。”
秦思俏心想,你还真是自信,就一定能拿到秘方吗,那可是顾明朗死也要拼命守护住的东西,我看没那么容易……
秦思俏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每次和杨续招魂都特别耗体力,走出幻境以后还会头疼,杨续还要控制黄泉剑,一定比自己累多了,平时还要出谋划策,整日劳碌却还是神采奕奕的,秦思俏真羡慕他倒头就睡的本领。正天马行空地乱想着,腰间的震动又清晰的传来,伴随着诡异的鼓声……秦思俏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了起来,紧张地看向杨续,这个顾明朗就这么着急!
杨续朝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都准备好,杨续念动咒语,蓝光骤现,伴随着一阵阴冷的寒风,哗啦啦的雨声如期出现了……顾明朗的身影在蓝光中浮现,依旧是披头散发,死气沉沉,看着他清白的脸和骨瘦如柴的身躯又联想到那堆森森白骨,秦思俏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待蓝光稳定下来,顾明朗的鬼魂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大人,细细她怎么样了?”是对着秦思俏发问的。
秦思俏看看杨续,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就一五一十道:“咳……是我们去找她了解一下府上的情况……见过几面……她在府里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
“哼,算顾清风还有点人性,他杀了我之后就把平日里与我相近的仆人侍女都打发走了,做贼心虚!”顾明朗咬牙切齿的。
“那……他怎么就留下朱细细了?她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吗?”秦思俏好奇地问。
“想必是担心朱细细知道些什么,与其出了顾家不受掌控,倒不如放在身边看管。”宋子昭插嘴道。
秦思俏觉得有点道理,可又觉得有些不对,朱细细在顾家明明很受器重,他们做客时顾清风叫她来演奏,知县办宴也一请便来,大白天的还能在街上堵人,比一般的家仆还要自由得多呢。
“是小萱……小萱喜欢听细细弹琵琶,顾清风是为了讨好小萱……”顾明朗缓缓道出了缘由,表情落寞,估计是想到心爱的女子嫁给了仇人。
“顾明朗,给你找的新地方你还满意吗?”杨续突然问道。
顾明朗像想到什么一样,立刻感恩地说道:“谢谢大人,那里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实在是麻烦各位大人了。”说完貌似还想给他们鞠个躬,但身体僵硬,像石头一样不能动弹。
宋子昭有些邀功地说了句:“棺材可是上好的楠木。”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忌惮顾明朗了,“祭奠你的酒可是我大老远上雨竹楼买的。”
秦思俏恍然大悟,这宋子昭看似没心机,平日里不拘小节的,却还是有些城府谋略,加上个心比海底还深的杨续,这顾明朗真不是他们这些人精的对手,早晚会把秘方和盘托出的……
“酒……现在雨竹楼的酒和顾家自酿的美酒相比就是水而已。”顾明朗果然中招。
秦思俏看看杨宋二人,心里默默念叨,“连鬼都算计,就不怕下地狱啊!”
“顾清风拿了你的秘方居然没用,真是想不通,你已经死去,顾老太太也重病在床,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杨续故作不解。
顾明朗想到他娘因为自己不省人事,恨意更甚,直骂顾清风猪狗不如,“那个畜生也是整日提心吊胆,夜里噩梦连连,生怕有一天东窗事发。”
秦思俏很想知道顾清风如果发现自己弟弟的鬼魂还在人间游荡,甚至就在自己身边恶狠狠地盯着,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顾清风的确小心谨慎,我们调查许久也未能找到证据啊……”杨续皱眉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这话没说错,但听到顾明朗耳里却是他们在打退堂鼓。
“大人!”顾明朗急了,“只有各位大人才能帮我了,此仇不报,我宁愿化作厉鬼,和那畜生同归于尽!”
“你变成厉鬼就不能转世投胎了,值得吗?”杨续“循循善诱”。
“值得,只要能让他付出代价,让世人看清他的真面目!”顾明朗情绪又激动起来,秦思俏觉得胸口闷得慌,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没有正面抵抗,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用自己的情绪去影响顾明朗,使他稍微平静……秦思俏因为鸣冤鼓的原因能够与鬼魂通感,这个方法是她慢慢琢磨出来的,还是挺奏效的。
“唉!我们也想帮你,只是唯一的物证估计也被顾清风毁了……”杨续继续演。
“什么物证?”顾明朗哪儿知道杨续在给他下套。
“酿酒秘方……他一天不用那方子酿酒,我们就一天找不出破绽来,就算现在把他捉来,他不承认我们也没办法……”
“秘方被那畜生烧了……”
“我们也料想到了……如果顾老太太醒了,把秘方告诉顾清风,那你的冤情就再也不能昭雪。”
“那……那如何是好,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畜生活得好好的,等着老天的报应吗!”顾明朗有些慌了。
“老天?老天若是有眼就不会让你身首异处,让你娘卧床不起,还让杜小萱成为他的娘子!”
秦思俏感觉那恨意越加浓重,她真是招架不住了,暗骂了杨续两句,想着小时候背过的三字经,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杨续的激将法很奏效,顾明朗的身体忽明忽暗,已是极不稳定,眼看着就要被怨恨完全吞灭丧失理智了。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了……”杨续终于说到正事上来了,顾明朗的怨气也瞬间消了大半,秦思俏松了口气。
“什么办法?”
“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