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竹被绑至今, 除了绑匪拍的那段短小的视频, 谁也不知她的状况,甚至不知她的生死。

林世杰的要求,似乎很合理。

男人似乎犹豫了片刻,竟同意了林世杰的要求。

“可以,但是只允许一个人去看林思竹。”

任静玟缓缓放下匕首,无声地剜了眼林世杰, 林世杰站直身,正打算放开林老夫人, 却被林老夫人死死地抱住。

“世杰,你不能去, 太危险了, 谁知道他们会耍什么花样?”林老夫人说道。

林世杰愣了愣, 没推开她。就在此时,任静玟一声冷笑, 从容地说:“我去。”她看也不看林世杰,说:“我要知道我女儿的情况。”

林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依旧抓着林世杰。

楼上的男人说:“好。”他转身下了旁边的楼梯,开了楼梯口的铁门, 对任静玟说:“进来吧。”

任静玟面不改色, 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过去。

“静玟……”林世杰看着她的决绝的背影,脸色苍白。

……

很快, 任静玟就被男人带上了楼。两人步履从容, 路过叶臻门前, 透过那一孔小小的猫眼,叶臻看清了任静玟的神色。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没有畏惧,没有紧张,目不斜视地跟在男人身后。紧接着,跟随男人进了隔壁的房间。

叶臻轻手轻脚地挪到窗前,隔着木板的缝隙观察着。

一进房,凌空悬浮的婴儿尸体,将任静玟吓得不轻,她惊呼一声,撞到门板,险些跌倒。

许久后,她才扶着墙站起来,惊骇不已地低下头,不敢再往上看。

“我女儿呢?”她颤声问。

男人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的身影很快没入晦暗之中。

门缝狭小,无法看清房间的全局。任静玟和男人已经离开叶臻的视线,可依旧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就算已经了解了房间的情况,再次目睹也觉得惊悚。

长明灯微弱的光交织着,暗影里有一张软榻,林思竹被束缚着双手双脚,静静地躺在上面。

任静玟立刻箭步上前,扑倒在软榻前,哽咽不语。

“她怎么了?”半晌后,任静玟才冷静下来,低声问道。

男人说:“只是给她吃了些安眠药,很快就会醒的。”

任静玟轻轻点头,伸手将林思竹轻轻地抱在怀里,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爱怜且悲伤。她擦掉无声滑下的泪,捧着林思竹的手,说:“既然她昏迷了,就没有必要绑着她吧?”

男人蹙眉,“做戏要做足全套,何况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别露出破绽。”

任静玟不安地给林思竹松了松绳子,紧紧地抿着唇。察觉到林思竹并不舒服,她轻柔地将林思竹放下躺好,给她盖上柔软的毯子。

“楼下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她轻声问。

男人静默片刻,盯着她,反问:“你想要怎样?”

任静玟脸色狠戾,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让那老女人死!”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从牙缝中蹦出来似的,说:“只要你做得干净,要什么条件,随你开!”

男人脸色有些古怪,半信半疑,“什么条件?你还能给我多少钱?”

任静玟冷笑,“我是林世杰的妻子,他死了,他的一切全都归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全部都给你。”

她说话的充满仇怨,听到的叶臻心底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她本以为,这只是一起单纯的绑架案,或勒索,或寻仇,却没想到,任静玟会参与其中。这起绑架,难道她是自导自演的?为什么?

可她一个几乎不怎么出门的女人,被林世杰和林老夫人看得这么紧的女人,怎么会与歹徒勾结上?

叶臻脑海里突然浮现任静玟刚才进门的神情。她似乎并不清楚这房间里有婴尸,难道她只是想杀了林世杰和林老夫人,与制作婴尸的人没有关系?

这个绑匪到底是谁?制作婴尸的人,又是谁?

叶臻百思不得其解。浑身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只好缓缓瘫倒在地。

“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男人轻笑,“连与自己生活二十几年的老公都能杀,你还想杀婆婆,我一点都不意外。”

任静玟眯了眯眼,“五十步笑百步,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你错了,”男人不以为然,“我只是贪婪,却不狠心……”顿了顿,他话音一转,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把林世杰杀死的?”

正处于混沌无力状态的叶臻,闻言陡然惊醒。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林世杰被任静玟杀了?难道被抛尸在南山别墅区深林中的无名男尸,根本不是梁世齐,而是林世杰?!

那楼下的和林老夫人在一起的男人,到底是谁?

……

整整一个晚上的搜查,林北钦一行人回到警局,天将将破晓。

没有晨曦,些微的金芒很快被云层遮蔽。警局的鉴识实验室安静无声,忙碌了整整一晚的人,横七竖八或躺或趴地睡着了。

林北钦一进门,就听见了起伏的呼吸声。他放缓脚步,直接进了技术刑侦办公室。

室内光线明亮,十几台电脑屏幕昼夜永亮,争分夺秒地运转着。路征坐在电脑前,头靠着椅背,竟是就这样睡着了。

他警觉性还算高,即使林北钦放缓了脚步,他也立即警醒过来,头一歪,撞到了扶手上。

林北钦见他醒来,开门见山问道:“废弃殡仪馆的地址查到了吗?”

路征调出地图,说:“只能查到大概的位置,如果要精确,除非有人在那个地方发出信号。”

电子地图上,路征已圈出大致的范围,但淮山方圆十余里,及时知道了大概位置,搜查起来也会费些时力。

“辛苦,”林北钦神色淡淡,转身正欲出门,突然听路征问:“叶臻还没回来?”

林北钦停下脚步,微微蹙眉,“没有,怎么?”

路征欲言又止,蹙了蹙眉,“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

林北钦抬手看了看表。

电脑屏幕的光,时明时暗。路征眼神讳莫,他起身,平视林北钦,郑重地说道:“林队,叶臻为了这个案子尽心尽力,但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如果她没有出色完成此案,你打算怎么办?”

光影嶙峋,林北钦静默一瞬,平淡地说:“她是我的徒弟,她好与不好,我都担待得起。”

路征说:“你是你,她是她。我只希望林队不要太严苛,不要因为她一时的表现,就否定她所有的努力。”

林北钦笑了,眉宇舒展倨傲,“路征,你好歹是她的师兄,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她。”

路征怔了怔,目光微微一暗。

“她没你认为的那么脆弱,否则我也不会看上她。”林北钦说。

两个男人同时一静。

路征默然,又正色说:“那我该替叶臻高兴。”

林北钦淡淡勾唇,心头竟有些雀跃激荡。这种感觉很久违,却不陌生。就像小时候努力争取,成功后得到一块糖似的,甘甜满足。

不禁然,他忽而想起叶臻的脸,想起她心底隐藏起来的秘密。

怀着某种淡淡的满足感,他离开路征办公室,半路遇到小章警察。小章见到他,立即恭敬地递上一份资料。

林北钦拿出笔,在资料末端签了字,又还给小章。

小章是负责接收文件的,平常总会拿着各种文件让林北钦签字,每次林北钦都会认真看过之后再签,而这一次,他似乎有些走神。

而且名字还签错了!

眼看林北钦要离开了,小章追上去拦住,“林队,这份文件……”

林北钦敛色,瞬间回神,镇定自若地说:“我已经签了。”

“不是,”小章有些为难,指着他签的字,说:“你是签字了,可是你签成了叶臻的名字。”

林北钦蹙眉,见文件上签的,果然是飞扬有力的“叶臻”两个字。

他心潮微微一荡,平静地拿出笔,打算重写,落笔时,却不舍得将“叶臻”两个字划掉。于是只轻轻一划,又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叶臻的前面。

林北钦,叶臻。

如两株静立风中的树,枝叶亭亭交缠在一起。

他心下满足,将文件交给小章,小章脸色越发古怪,也没接文件,而是嗫嚅着,说:“林队,这份文件不需要签。这是安城警方的传真。”

安城?

林北钦捏紧文件,说:“知道了。”

小章任务完成,但他有些不放心林北钦刚才的表现,于是说:“文件中说,梁世齐、林世杰,以及秋棠的DNA比对成功了,两兄弟与秋棠都是母子关系。另外,梁世齐还有个儿子,只是离婚后,儿子归他前妻抚养,名字也改了,现在叫常旭。”

常旭!?

林北钦脸色一沉,立即仔细翻阅文件。

常旭是林世杰聘请的私人司机,统共在林家工作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足够他将林家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洛晨涛的确有绑架林思竹的巨大嫌疑,但洛晨涛的目标只是林思竹,何况他对林家并不了解。单靠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完成这么缜密复杂的绑架。

这起筹谋已久的绑架案,难道与常旭有关?

常旭不漏声色地进入林家,其目的是什么?是否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在筹谋策划了?

恰在此时,方圆的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中,她的声音非常低沉,“林队,叶臻和穆婂失联了……”

林北钦的心瞬间一空,他努力克制着,不让心空如深坠如千丈深渊。

他捏紧手机,缓缓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