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一行人出了大厦, 倾盆的大雨浇灌成河, 街面上的水几乎没过脚背。

郑小吏和方圆都是习惯了在雨里来风里去的人,裹紧雨衣,淌着水就往停车处走。叶臻也不假思索,披上雨衣踩水上车。

风急雨斜,才走几步,瓢泼大雨就湿透了衣服, 雨水裹着衣服贴在身上,黏腻难受。

天已经全黑, 来往穿梭的车辆都亮起车灯,灯光晕着水, 朦胧绰约。

方圆负责驾车, 说:“今天很晚了, 就先下班回家,叶臻你住哪儿, 我先送你。”

叶臻报了住址,方圆驾车将她送到楼下。

她下车后,郑小吏就钻到了副驾驶上,似乎想倾身去拉方圆的手, 被方圆一把推开。

叶臻本想和他们道别, 却不料被这样撒了狗粮,默默无声地转身, 上楼回家。

客厅的灯光亮起的刹那, 她下意识往窗边走。落地窗上滑落的水痕, 将窗外的夜景,分割得模糊又破碎。

往楼下看去,雨水穿过亭亭如盖的树梢,而树下只有昏黄浅淡的路灯,寂寥无声。

她意识到,今天不是林北钦送她回来的,他也不会在楼下看她的窗户,她也不能目送他离开。

愣了一会儿,拖着疲惫的腿去卧室,换了衣裳,又熬了姜汤,暖了之后,简单地吃了饭,抵不过困倦,躺床上睡了。

这一晚,温度似乎降了很多,哪怕裹着被子,也觉得浑身发凉。

次日醒来时,浑身乏力,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光,也不知时间。她看了手机,才庆幸不至于迟到。工作这么久,第一次没乘地铁,而是打车到警局的。

进入办公室后,她就坐在电脑前,打开物证分析报告,仔细地看,看着看着,竟鬼使神差地走神了。

直到穆婂提着早餐进来,问她是否需要,她才回神,说:“不需要,谢谢。”

这一开口,就把人吓着了。叶臻也怔住,没想到自己的嗓子居然是哑的。

“感冒了?”穆婂摸了摸她的额头。

叶臻摇头,“没关系。”

穆婂见她没太大问题,轻声说:“这段时间流感多发,你小心些。”

叶臻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受了点凉而已。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感冒冲剂,冲了热水喝下去。然后继续分析案情写报告。越写脑袋越沉,眼皮越重,忽而有人从身边走过,把她惊醒,再盯着电脑,居然发现自己输入了一大篇乱七八糟的字。删掉之后,她重新打起精神,勉强写完几百个字。

她今天不适合和方圆一同出去,方圆带着穆婂和郑小吏离开时,叶臻非常遗憾。

就算留在警局,也可以查案。稍微清醒之后,她去了路征办公室。

以路征的工作效率,他应该能查出结果了。

路征让她坐在凳子上,正准备将侦查结果告诉她,却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心底一软,干脆把她抱到沙发上,给她盖上警局备用的毯子。

室内安静而温柔,窗外的雨静静地下着,细腻缠绵。办公室墙上的电脑屏幕泛着微弱的光,照在叶臻的脸上。她睡得不安稳,眉头轻蹙着,睡颜安静乖巧,柔软的短发遮住眼睛,衬得她的脸白皙精巧。宽松的毛毯下蓬松着,勾勒不出她的身躯。但可以想见,毯子下的身躯是娇弱的。

路征停下敲键盘的手,合上电脑,将椅子移到她身前,静静地看着她。

电脑屏幕微光荡漾,似要将时光折叠。记忆中的叶臻,似乎和如今的没什么差别。可细细回味,又觉差别很大。

曾经的她,是长发,会扎成利落的马尾,俏丽多姿,有时会臭美的烫出各种发型,招摇地走在街上。她以前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张扬肆意。可现在很瘦,衬得那双眼睛幽深漆黑的。在校时,最不爱运动,跑两步就气喘吁吁,泄气地不会再跑。现在工作起来,连身体都不顾。

她此时耷拉着脑袋,头发垂在鼻息间,路征不由得伸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脸,他心头猛地一颤,似过电般。不由自主地,他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侧,心弦澎湃起伏。

他等了这么久,从学校,到蓉县,再到实验室,一路追随着她,难道真的要因为她喜欢上别人,就要将这份秘密藏在心底?

他眯了眯眼,拽紧手,缓缓靠近她的唇。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刺眼的光瞬间涌进来。路征浑身一僵,豁然抬头,稍稍退后一步。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强光很刺眼,他好一会儿没看清进门的人。

那人站在门口,逆着光,强光从他身侧穿过,映得他身躯高大清健,带着无形的压迫力。

虽然没有看清,但路征知道他是林北钦。他独有的气度和姿态,从来没人能够忽略。

路征缓缓吐出一口气,平静地问:“林队,来拿分析报告的吗?”

林北钦目光如锥,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无法直视。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无声地看了路征一眼,又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叶臻。

她脸色苍白,但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林北钦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骤然一蹙。

他是看到“徒儿在此”软件上,叶臻的身体状态才找过来的。

她在发烧,体温偏高,软件一大早,就开始给他发送消息和定位,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刚才那幕。

他轻声一笑,说:“路警官,这是警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的注意举止和作风问题吧?”

路征脸色一沉,气息也强硬三分,与林北钦四目相对,说:“不需要,我很清楚。”

林北钦的声音瞬间冷下去,“这里是警局,不是在学校了!”

路征脸色一僵,正欲说话,叶臻突然醒了。

她茫然地睁开眼,掀开毯子,正想因睡着而道歉,却不想一把被林北钦抓起来。

叶臻脚步虚浮,勉强站稳了,又被他一扯,脸撞到他身上。

虽然她反应迟钝,可心跳一点都不慢,脸也更红了。

“叶臻,”路征捏着报告,想要给她。

林北钦却站在她身前,挡住她,向路征伸手,说:“辛苦路警官了。”

路征面无表情,沉默地把报告放到他手里。

林北钦也不再多留,带着叶臻走了。

门再次阖上,光被掩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电脑屏幕光,映在路征落寞寂静的脸上。

他重新坐在电脑前,戴上防辐射眼镜,开始投入工作。

……

叶臻几乎被林北钦拎着回了办公室。她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阴着脸,眼神很冷。

他把叶臻放到沙发上,说:“以后你少去路征的办公室。”

“为什么?”叶臻无力地抬头,双眼迷蒙。

林北钦一时语塞,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正色说:“他的办公室辐射太强。”

这算什么理由?叶臻歪了歪头,有些困惑。正想说话,眼前微微一暗,额头一暖,林北钦用手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有点烫,”他皱眉。

轻柔的触感挥之不去,叶臻迟缓地说:“已经吃过药了。如果不见效,我就去看医生。”

林北钦沉沉地看着她,“为什么睡在路征的沙发上?”

叶臻心底有些无措,又泛着莫名的期许,说:“我是过去拿报告的,没想到吃了药犯困,就睡着了。”顿了顿,加了句:“现在好多了。”

林北钦将报告放到她手里。叶臻翻了几页,又坐在了沙发上。

见她看得认真,林北钦并没打扰,自顾自忙手里的工作。

云开雨霁,天蔚蓝无云,阳光通透明亮,安静温和。林北钦坐在电脑前,眉头微蹙,专注地做案情分析,查看照片,比对痕迹……直到眼睛酸涩,他伸手去端咖啡,才发现叶臻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歪扭着身体,靠在沙发背上,脑袋耷拉着,短发遮住大半张脸,眉头紧蹙,睡得有些难受,鉴识报告也落在了地上。

林北钦眉头轻蹙,盯了她几秒,又继续工作。

期间郑小吏进来帮忙鉴识一份疑似伪造的签名,看见叶臻以别扭的姿势睡着,轻声说道:“林队,叶臻这样睡得好吗?”

林北钦看了眼叶臻,她睡得很沉,张着嘴,呼吸匀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看她睡得很好。”他说。

郑小吏欲言又止,压低声音和林北钦说话,得到结论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门关上后,林北钦却无法完全投入工作了。从一个刑警的角度来看,叶臻无论怎么睡,都没什么问题。他做刑警多年,见过太多刑警的睡姿。或站着睡着的,或坐着睡着的,或靠着东西睡着的,或睡在湿地里、沙漠里、树林里,睡觉的姿势也更是千种万种,叶臻的睡姿和睡眠环境,他觉得已经非常不错了。

有沙发,有阳光,安静而柔和。她也睡得香甜,睡颜甜美。

可再多看几眼,林北钦就觉得有些别扭。她耷拉着脑袋,脖子应该很难受,身体扭曲着,脊椎应该不舒服,腿也蜷着,不会麻痹吗?

林北钦忽然起身,走到她身前,将她放平,好好地躺在沙发上,还给她垫了个枕头。

这样的睡姿,不仅叶臻睡得舒服了,他自己看着也不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