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钦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他忽而觉得“教授”这两字有点别扭。她好像喊另外一个男人师兄来着。
他放下笔, 坐到沙发上, 说:“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叶臻沉吟:“拐卖,这些年拐卖儿童的案例多如牛毛。”
林北钦若有所思,“短时间内掳走孩子,并且将人带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是团伙作案。但我查阅过蓉县这几年的案情卷宗, 有条件完成这样拐卖案的团伙并不存在。”
叶臻蹙眉,“会不会是外地人作案?”
“外地人?”林北钦挑眉, “外地的人能熟悉的踩点?能熟练地带走‘猎物’?”
他将被害人的资料递给叶臻,说:“仔细看。”
资料不多, 叶臻看得很快, 看完后, 她放下资料,说:“失踪者的父母或者监护人, 大多是外地人,他们是因为工作才暂住到蓉县的。有一个幼童的父母,是流动的农民工人。”
“不错,”林北钦赞许地颔首, “这个凶手选择的对象, 都是这个城市中流动性较大的人,他们生活在底层、不太会引起较大的关注。”
“这个凶手?”叶臻抓住敏感点, “凶手只有一个?”
“是, ”林北钦目光沉静, “他是一个系列杀手。”
叶臻头皮一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为什么?”
林北钦眯了眯眼,倒是沉声反问:“你说呢?作为一名刑侦鉴识科学专家,你该不会只会和物证打交道吧?”
他端起手旁的水果盘,选了颗车厘子放嘴里,说:“别告诉我你不懂什么是系列杀手。”
叶臻抬手揉眉心,她真是有些疲惫了。
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系列杀手,那破获的难度,就上升了不知好几倍。
许多系列杀手的作案手法可谓天衣无缝,又怎么会给她留下可鉴识的物证?
据她所知,系列杀手很会掩藏尸体。在许多案件中,警方就算找到了凶手,也找不到被凶手隐藏的尸体。
这让她怎么查?
静默一瞬后,林北钦幽幽开口:“这就为难了?”
叶臻不想和他说话。
他却不以为意,说:“之所以认为,这是一起系列杀人案,是因为案情符合系列杀人的特征。
第一、被害者超过三个,且都是特点相似的幼童。
第二、儿童失踪的时间间隔很有规律,大约是十天。这十天,是凶手的作案冷却期。
第三、凶手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才作案的。能在短时间内,作案多起,且不引起人注意,说明他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这些,都符合系列杀人的条件。”
叶臻依旧有些震撼,她咬着手指,缄默着。
林北钦敏锐的眼睛看向地图,说:“罗斯姆根据系列杀手寻找被害人的方式,将这系列杀手分为了四类:狩猎型、偷猎型、机遇型和下套型。从地图上分布的大致失踪地点,可推测,这个凶手应该是狩猎型,他应该是从他的居住地出发,去寻找被害对象的。”
叶臻闻言,下意识去看地图。
短短几年,蓉县县区扩大了好几圈。林北钦所圈画的区域,正好有一部分和老城区重叠。
而何彩芹和女儿张欣阳,也是在这片区域中失踪的。
叶臻心头陡生不安。
片刻后,她想起林北钦在警局的话,问:“你怀疑,这段时间内失踪的幼童,并非凶手的全部被害对象?”
林北钦说:“我说过了,被害人选择的对象具有流动性。他起初作案时,一定非常谨慎,不敢轻易冒险。所以不会选择有监护人陪伴的对象。”
叶臻恍然大悟:“流浪儿童?”
流浪儿童没有监护人,无人看管,就算失踪被害,也不会引人注意,更不会有人报警。
林北钦不置可否,入定半晌后,起身进了卧室。
……
卧室的门一阖上,套房的客厅一片安静。
叶臻竟然没有困意,精神奕奕地拿了资料开始整理。开了电脑写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地一口口吃着果盘里的车厘子。
大约半小时后,卧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林北钦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米粉色睡衣的女人,盘腿坐在沙发上,细软的腰弯着,缩成很小的一团。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偶尔伸出手去摸盘里的车厘子。
细白的手指,鲜红的果子,柔白的灯光,无声映入他眼里。
饱满鲜红的果子入了口,叶臻犹自回味着去拿下一颗,摸了摸,才发现盘子空了。
她遗憾地将盘子推到一旁,忽而又注意到什么,慢慢回头,看向林北钦。
他瞳孔幽深地落在水果盘上,眼神有些隐忍。
叶臻立即收回手,有些局促,说:“教授,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车厘子都吃光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林北钦的眼神有些幽怨。
两人无声相视,片刻后,叶臻听见他说:“我饿了。”
叶臻一愣,再与他相视一眼,见他依旧凝睇着自己,她顿时明白,立即让服务员送餐上来。
酒店的宵夜还是很丰盛的,但叶臻和林北钦都是习惯了清淡的人。
服务员送来的餐非常清爽,一盅暖暖的百合稀饭,还有果盘。
叶臻进厨房,将水果都洗一遍,将几个橘子切好,摆盘。
厨房中的灯光自成一隅,叶臻站在流理台前,安静专注地切水果。她埋着头,白嫩的脖子笼在光下,随意拢起的头发从耳畔滑落。林北钦沉默地看了片刻,接了杯凉水,缓缓地喝下去。
她端着果盘出来,端坐在他对面,俯身把盘子往他身边推了推,又盛好稀饭,两人无言而对。
林北钦的目光不期然从她胸口滑过,她俯身时,宽松的睡衣领口微微下垂,隐约露出些许白软。而她浑然不知,依旧懵懂地坐好,对他说:“教授,好了。”
林北钦随手捻起一颗车厘子,放嘴里。一时又想起她白嫩的手指,一时又想起这车厘子是她一颗颗清洗过的,心头升起一股陌生的躁郁。
胡乱地喝了稀饭,他就起身回卧室了,关门前,留下一句话:“明早我要看案情报告。”
叶臻咬牙,说:“是。”
喝完稀饭,她身体舒畅了些,也没见林北钦再出来,就抱着电脑回房了。
……
次日清晨,叶臻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到林北钦房间。
她敲了门,没人回应,只好用林北钦给她的房卡刷门进去。
房内光线不明,窗帘紧闭着,室内温度温软适宜,带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
叶臻进了玄关,见卧室的门半掩着,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走到卧室门前,敲了门,见林北钦半坐在床头,似乎是醒了。于是,她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才知道林北还在睡觉。
她迟疑一瞬,将报告轻轻放在他手边,也没打扰他。放好后正欲转身离开,林北钦突然睁开眼。她吓了一跳,心跳加速,腿一软,便跌在床上。
半梦半醒的林北钦轻轻一翻身,猝不及防地将她压在身下。
叶臻被压得喘不过气,手脚并用地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地起身,仓皇地下床离开。
……
林北钦睁开眼时,叶臻已经不在了。
即使在梦里,他的意识也很清醒。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在半梦半醒时,到底做了什么。
静默片刻后,他神色如常地脱了睡袍,清洗后换了衣服,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去敲叶臻的房门。
敲了半晌,没人来开门。
他有些烦闷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她。
“你在哪儿?”他问。
叶臻愣了愣,说:“我在外面。”
林北钦忽而放松,放缓语气,说:“快点回来。”
“……哦,”叶臻讷讷地回答。
……
叶臻快速回到酒店,还带了早餐。
她第一时间来到林北钦的房间,把早餐摆好。
林北钦从卧房走出来,脸色如常,但叶臻能感觉出来,他周身的气压有些低。
气氛莫名的有些局促,两人相对坐着,沉默地吃早餐,一言不发,只听得碗筷轻轻相碰的声音。
期间林北钦暗暗看了叶臻好几次。
她依旧专注地吃饭,胃口不错。
她坦然的模样让他心底有些空,具体是什么,他竟无法描绘。
吃完早饭后,叶臻收拾桌子,问:“教授,我们要去警局吗?”
林北钦盯着她,说:“不去,”顿了顿,问:“你是蓉县人?”
叶臻迟疑,说:“是。”
“既然如此,你陪我逛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