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灿烂。
艾泽并没有睡,z07星区早该被征服的两颗星球因为种种原因拖延至今,但这一次,他势在必行。哪怕还有不少机械人的修复工程没有完成,哪怕尼卡星上一团乱麻,还需要人手继续镇压新奴隶,哪怕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一场硬仗,艾泽都决定要在这个时候先出手,把z07星区彻底收入囊中。
所以,他没有睡,看星图,写计划,甚至把达辛叫来一起模拟战争。
这真是绝佳的借口不是吗?
于是,他如愿以偿等到了从维尔西斯那里回来的克洛德。
“上将。”
“嗯,进来吧。”艾泽抬头,“时间不早了,达辛,你回去吧。”
“是,上将。”
艾泽目送达辛离开,这才把目光落在了克洛德身上,“怎么样?把人钉死了没有。”
他一直在等,或者说是期待,当克洛德提出要把维尔西斯钉死在墙上的主意时,艾泽就在期待,没有自然人能抵抗那样的疼痛,他期待维尔西斯尖叫,大吼,甚至痛哭流涕,苦苦求饶。那样他说不准就会心软,给自己一个理由,也给对方一个台阶,就这样把他放了。
毕竟,维尔西斯猜得对了。他就是爱他,所以舍不得他死,舍不得他痛。
但伊里伽尔星的夜晚比往常都更安静,连时间走得仿佛都格外慢。
克洛德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嗯,钉上了。”
“怎么没听到叫?”
“晕过去了。”
艾泽十指一绷,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哦……那就这样吧。你这几天看着点,别把他弄死了,止血,消炎,我要慢慢折磨他,不能这么快放过他。”
“是,上将。”
“还有……”艾泽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他告诫自己,要克制住情感的本能,好好折磨一下维尔西斯。如果他能忍着看到他痛,用不了多久,也一定能忍着看到他死,“不用给他送饭,直接打营养针,灌营养液,别定时定点,这样他能推算时间,乱着套来,也别和他说话,明白我的意思吗?”
克洛德有点高兴,但压抑着没有表露出来,“明白,上将。”
在完全黑暗、静音的环境,时间和空间都会慢慢淡化意义,没有食物,不会饥饿,但腹中空荡,味觉失去意义。这样的痛苦,不是随便哪个自然人能承受的。
艾泽想了想,最后补充了一句:“但是给他收拾干净点,我见不得人脏。”
“是。”
松一口气。
这样算报复吗?能让心里隐隐的痛缓解一点吗?
艾泽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好了,那我休息了,三日以后大军出发,打完z07星区再回来。会是一场恶仗,带够补给。”
————
白垩星。
皇帝陛下和科勒殿下都已经离开了,圣殿内恢复了近百年来再普通不过的安静。
然而,安静却不平静。
圣使的十二位学生几乎都有些慌了阵脚。
就在小皇帝离开以后,没过多久,原本只是沉睡的维尔西斯忽然嘶吼一声,惊醒了所有人。
瑞夫最先冲进了老师休息的圣殿中,很快,其余十一位学生相继赶到,就在短短几分钟里,圣使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扎破的气球,迅速颓败了下去。他浑身都是血,几乎没有一点完整的皮肤。瑞夫完全不敢设想维尔西斯在过去的时空中遭遇了什么,只是紧张地召集大家,匆忙绑扎伤口,试图先给老师止血。
当然,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维尔西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醒来过,他只是沉沉地睡着,所有的疼痛仿佛都无法刺激到他的神经。
瑞夫有些不安的预感。
他盯着老师灰白的脸看了一会,忽然喊停了所有人的动作,“别……别管了,我觉得……老师可能是想放弃了。”
“啊?怎么可能?”
“瑞夫,你别乱说话。”
“我没有。”瑞夫站起身来,冷静地观察着维尔西斯的眉眼,“你们停一下,都先仔细想想。”
老师告诉过他们,越是重要、紧张、害怕的时候,越不要让自己的情感控制大脑,冷静下来,仔细看,仔细听,所有让人困惑的一切,都在这个伟大的自然里能找到答案。
老师在过去的时空一定是遇到了无法应付的情况,而他本可以回来的,只要回来,就能逃离。但是老师没有,屡次重伤至此,依然停留在哪个时空,宁可死。
这说明了什么?
瑞夫深吸一口气,他环顾了一下几位伙伴,他们是先后跟着不同的圣使被接到白垩星上来,时隔百年,所有关于外界的记忆都已经被慢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学习的内容,如何克制情感,如何理智思考,如何在自己的老师离开时也不哭不痛,假作从容,如何在看着最后一位圣使躺在床上醒不来的时候,依然能独立思考与判断。当然,他知道,他们距离维尔西斯圣使还有很大的差距,但维尔西斯告诉过他们,他们必须在每时每刻都做好另一个准备——面对维尔西斯时代的结束,成为新的圣使。
因此,只消他一句提醒,所有人都已经明白瑞夫的意思了。
他们都很敬重维尔西斯圣使,甚至可以说是钦佩。这个结果……他们都有点难以接受。
“瑞夫,会不会我们有什么误解啊,那个撒旦上将就这么厉害?让老师都想放弃了。”
瑞夫摇摇头,“或许和撒旦上将没有什么关系,老师这么多年……也累了。”
他是最早被领回来的学生,也是这些学生里最年长的那一个。他与维尔西斯相识近七百年,见证了一位位圣使的凋亡,最后只剩维尔西斯一个人孤单支撑。
“那现在怎么办?”大家虽然惊愕,但毕竟也学习了这么多年,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先……通知帝国吧。”瑞夫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一声,别等老师的消息了。然后我们也要准备一下,去帝国迎战吧。我们不能看着撒旦上将毁灭整个自然人文明。”
金姆皱了下眉,“通知帝国?联系那个omega皇帝吗?还是告诉科勒殿下?”
瑞夫的眼神猝然锐利起来,“当然是告诉阿维安陛下,金姆,你别犯糊涂。alpha还是omega做皇帝是他们帝国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告知到他们自己选出来的皇帝就够了。”
“说是这么说,”有人撇了下嘴,低着声附和,“可是那个小皇帝明显靠不住。”
瑞夫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大家别忘了老师说过什么,当不需要我们做决定的时候,就不要做没有用的决定。”
此言既出,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瑞夫坐回了圣使身前,“我在这里守着老师,金姆,你去通知阿维安陛下吧。”
“……好的。”
————
阿维安猝然醒来。
噩梦缠绕了他一夜,令他不得不大口喘气才能缓解那份从未有过的紧张。
他死了?
那个梦里的alpha。
有人告诉他,他不会回来了?
阿维安又惊恐又感到莫名其妙,他揪着胸前的衣服,半天也没能平复剧烈的心跳。他从地牢顶端的小窗口向外望去,原来黑夜还没有结束。
这是他被哥哥关起来的第32天了。
阿维安感到一阵委屈,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触怒了哥哥,才遭到这样的惩罚。不过哥哥并没有虐待他,每天都会派人送来他需要的东西,吃穿待遇并不刻薄。可是,阿维安也很清楚,哥哥并没有把他放出去的打算。否则……哥哥不会一直不来见他,无论他怎样央求。
他摩挲着胸口上别着的皇室勋章,其实他有办法出去的,这个小勋章是父亲给他的,因为他没有哥哥那样强大,所以父亲和母亲始终都对他放心不下。这个勋章在危机时刻可以被打开,变成一个小定位器,并发送讯息到父亲的机甲权杖上。权杖会第一时间赶来,确保他的安全。但阿维安并没有使用过。
如果让父亲知道,是哥哥把他关押起来,一定会失望吧。
父亲一直希望他们兄弟能够感情和睦。
阿维安低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松开手,将小勋章放下了。这里有书,有音乐,哥哥甚至还满足了他的要求,给他送了一套画具进来,他有的是时间来打发,并不急着离开。他愿意等哥哥消气了再走。既然哥哥敢将他囚禁,也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在父亲那里交代清楚。阿维安不担心。
但是,正当阿维安打开台灯,准备画画来打发剩下的时间时,忽然一阵过电般的疼痛从他的手指传送到大脑。
“嘶……”阿维安一下就疼出了眼泪,眼前昏花,那些梦里的场景碎片一般迅速掉落。
银白沙滩,高大而冷漠的alpha,鲜血,机甲?
疼痛在脑颅中隐隐作祟。阿维安抱住膝盖,蜷缩着倒在了地上,忍不住□□。
然而,就伴随着愈演愈烈的疼痛,无数画面被串联起来,连成一条清晰的线索。
过去,现在,未来。
撒旦上将,帝王,维尔西斯圣使……
“不……别死……”阿维安的眼泪忽然决堤般涌了出来。“不……别放弃啊,圣使大人!”
他看见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