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岂敢承认这些?若是她承认了,静芳以后还怎么做人。
静芳私底下做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因为有些事,她也是帮凶。
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哪家的婆媳,私底下不斗上一斗?端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大体上出不了错,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况她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都不能弱了气势。
她刚要继续沈静芳说辩解几句,就见秦姝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徐夫人,我时间很紧,之所以在这里跟你废话,也是看在秦、徐两家交情的份上。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是告诉你,我对你那义女很不满意,仅此而已。”
徐夫人闻言一愣,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眉头紧紧皱起,神色有些难看地问道:“太夫人,你……你这是何意?”
这未免也太不给徐家面子了。
就算对别人家的女儿不满,又有几个会像她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的呢!
除非——
秦家想要休了静芳!
所以,才会如此不顾忌徐家的面子。
想起这几天沈静芳病重的消息,以及自己探望女儿被阻一事,徐夫人的额头上忽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因为这个可怕的猜测,她突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而且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她害怕证实自己的这个猜测。
“表面的意思。不只是我,就是大元帅也对她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觉得她实在不配做帅府的女主人。中秋节当晚,大元帅就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被休,一个是病逝。”秦姝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看着她问道:“若是徐夫人的话,又当如何选择?”
徐夫人已然惊呆了,她浑身冰凉,似乎整个人都没有了知觉一般。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严重。更没想到,秦家会这么狠,说休就休,说杀就杀,一点情面都不顾。
秦姝继续说道:“沈氏的情况你如今也了解了,如果你现在依旧执意要见她,我也不会阻拦。只是……”
“只是什么?”徐夫人回过神来,按捺下心中的恐慌和愤怒,咬牙问道。
秦姝说道:“如果你想见沈氏,那就直接将沈氏领回徐家吧,就当我们秦家,从没娶过这个媳妇。”
也就是说,沈静芳被休了。
什么?!
“不行!我不同意,静芳不过是做错了几件小事而已,你们就想休了她,简直欺人太甚!”徐夫人愤怒地说道,“我好好的女儿嫁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这么糟践的。”
秦姝闻言也沉下脸来,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小事?难道在徐夫人眼中,不孝也是小事?你女儿若是对我有一点尊敬之心,我都会容忍她。她有这等下场,都是她自己作的。”
见徐夫人还想要辩解,秦姝直接打断了她,冷冷吩咐道:“既然徐夫人想要见沈氏,那就让她去,收拾好她的嫁妆,让她立即回徐家,至于休书……”
徐夫人脸上透出几分冷笑,刚想说,大元帅已经出征了,哪里来的休书,就见秦姝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
正是秦佑安亲笔所书的“休书”。
在出征之前,秦佑安早就了料到徐家不会善罢甘休,生怕他们趁自己不在,纠缠母亲,便亲笔写了一封休书,还盖了印。如若徐家不依不饶,就直接休了沈静芳。
秦姝便将这封休书,收进了空间里,随身携带。
“你若是想要带走,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秦姝举着手中的休书说道,“这是大元帅亲笔所写,想必徐元帅应该认得佑安的字迹。”
徐夫人也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地看着秦姝手中的“休书”,整个人都呆住了。
事已至此,她便是连辩驳的话,都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你要作何选择?”秦姝问道。
徐夫人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脊柱一般,整个人都有些佝偻了,她看着秦姝,有气无力地问道:“静芳现在……还活着吗?”
见到秦姝点头,她忽然轻轻一笑,笑容里带了点屈服和惨烈,还有一点认命的意味。
她喃喃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去见她了。”
徐夫人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自己不能选择“休妻”。
只要不休妻,徐家就还跟徐家是姻亲,旭哥儿依旧是嫡长子。
若是休妻,徐家就会成为应天府最大的笑话,再也没有人会把徐家当回事,徐家几乎算是完了。
所以,她宁愿沈静芳病逝,也不愿意她被休。
就算沈静芳被休了,留下一条小命,她也未必有脸继续活在这世上,说不定还会死得更快呢!
对沈静芳,她心里不是不愧疚,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总不能为了救沈静芳一命,就赔上整个徐家。
“徐夫人,你做了一个最正确不过的选择。”秦姝赞赏地对她点了点头,顺便将休书收了起来。“这封休书也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留着她,也只是以防万一。”
徐夫人闻言,也稍稍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虽然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但她知道,这已经是做好的结果了。
此刻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结果,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甚至,她心里还隐隐对沈静芳有了一丝埋怨——
她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做秦家的媳妇呢?非要出这些幺蛾子。
最后不但没有帮上徐家,甚至还差点拖徐家下水。真是不堪造就,亏她还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
想想之前,徐家听从沈静芳的建议,做了不少事,结果,徐家不但没得利,反而还给徐家带来了不少麻烦,她就该知道,沈静芳靠不住了。
所幸,沈静芳这个女儿也不算白养,至少,她促成了秦徐两家的联姻,还给大元帅留下了嫡长子。
想到自己快要及笄的小女儿,徐夫人心中一动,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对沈静芳的事情,就更加看得开了,脸上又恢复了红润。
就在这时,秦姝突然笑了笑,有些意味莫名地说道:“对了,还忘了告诉你,沈氏的一位陪嫁嬷嬷,不是生病死了吗?似乎就是你那位好义女的手笔呢!”
不等徐夫人反应过来,秦姝又道:“徐夫人,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搞定徐夫人之后,秦姝顿觉神清气爽,料想那徐家,也不敢再来闹事了,甚至,他们还会主动帮忙遮掩这件事。秦姝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浪费时间了。
等秦姝已经带着人消失了,徐夫人才缓过神来,缓缓坐在了椅子,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地说道:“沈氏,我待你不薄……”
徐夫人回到家之后,脸色还是阴沉的,似乎要低下雨来。口中一直在念叨着沈静芳。
只是,不像以前是挂念她,而是满腹怨念和疑心。
认真说起来,那位陪嫁嬷嬷在徐夫人心里的分量,自然是比不上沈静芳的。
但是,沈静芳杀了她好心替她准备的陪嫁嬷嬷,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这表明了两件事,第一,她这个义女对她有所怨恨;第二,对她不孝不敬,她平时的恭顺,都是装的。
长辈送给她的人,就应该好好敬着。就算有所不满,也得忍着,忍不住,她可以派人知会她一声,再另行处置,难道她还会为了一个下人,难为她不成?
可她却闷声不响地就将人给弄死了。
简直不把她这个义母放在眼里。
秦太夫人说她不孝敬长辈,果然没说错。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徐夫人对以前沈静芳做下的很多事情,都起了疑心。以前她觉得沈静芳做什么都对,现在想想,处处都觉得很可疑。
她甚至觉得,沈静芳对自己没有一点真心。不过是为了在徐家活得更好,才讨好她,虚伪地应付她。
只是,她平时太会伪装,又太谨慎,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不,她一逃脱了徐家这个牢笼,攀了秦家高枝,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便不屑再掩饰了,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徐夫人越想越气,气得胸口一阵阵地疼。
正因为她对沈静芳是投入了感情的,就算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相不了太多,才越发无法容忍这种欺骗。
若是沈静芳在她眼前,她一定会给她一个耳光,好好质问她一番。
可惜,沈静芳现在自身难保,将来下场凄惨,她便是想要替自己出口气都不行。
有气无处发的徐夫人,只能躺在榻上生闷气,连午饭都吃不下去。
其实,沈静芳也没徐夫人想得那般虚伪,她对徐家还是有感情的,一个人不可能会装那么久。只不过,不如她表现出来得那么深罢了。
在徐家时,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处处都要做到完美,对于徐家二老,孝敬恭顺,对小妹关心爱护,对于下人,亦是十分宽厚,这样的她,自然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喜欢。
寄人篱下的她,从小就很明白,如何做才能让人称赞,讨人欢喜,表面功夫做得极好。
但她也知道徐家是她的依靠,又在徐家待了那么多年,对于徐家,也不全然都是利用。
可惜,徐夫人已经被怀疑蒙蔽了双眼,以前看她什么都好,现在看她,却是什么都是虚情假意,令人作呕了。
等徐召廷从外面回来,她才起身去外间见丈夫。
徐召廷见徐夫人脸色十分难看,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你今天不是去了秦府吗?见到静芳了没有?”
“别给我提她。”徐夫人突然提高了声音,尖声说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原来竟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这话怎么说?”徐召廷皱眉,不悦地问道。
他对沈静芳的喜爱和欣赏,只会比徐夫人更甚,何况,沈静芳还是自家老友的女儿。听到徐夫人这么说她,心里很不高兴。
“我这说得还是轻的呢!”徐夫人红着眼睛说道,“我这一片慈母之心,简直白白喂了狗。”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相信跟我说说。”徐召廷严肃地说道。
徐夫人这才一边哭一边骂地将整件事说了一遍。
徐召廷的神色,也随着她的哭诉,变来变去,震惊、愤怒、无奈、不可置信等等,所幸他还沉得住气,等徐夫人说完了才开口说话。
“这都是真的?”徐召廷沉声闻到。
“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徐夫人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能为了你那个义女,对我们娘几个置之不顾。我就当没养过这么一个女儿。”
徐召廷叹了口气,说道:“你多想了,我就是想要救静芳,都不可能。不过,你也不要将静芳想的太坏,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谁知道是不是太夫人故意骗你的呢?”
徐夫人怔了怔,哭道:“你也不用替她开脱,事已至此,秦太夫人用得着骗我们吗?”
徐召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静芳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吧,我们也无能为力,只希望沈兄泉下有知,不要怪我。”
听他这么说,徐夫人才满意。
她就怕丈夫为了沈静芳,惹怒秦家,将秦家陷入绝境之中。
“对了,静芳都这样了,你说咱们还用再派人去接周姨娘吗?”徐夫人问道。
“接,怎么不接!事情总不能半途而废。”徐召廷咬牙说道,“何况,我们的人已经上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将周姨娘接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转机呢?静芳就算病逝,也不可能那么快。说不定还能赶上。”徐召廷说道。
徐夫人却不乐意地说道:“我看不太好,不通知秦家,就擅自将周姨娘接来,秦家知道了,岂不要怪我们多管闲事?”
“怎么会?那周将军十分受大元帅看重,周家又跟秦家交好多年,周家也算得上是新贵,就是周姨娘被接来了,秦家应该也不会怪我们才是。再说了,我们这么做,说不定还能得到周家的感激,如此一来,也有人能替我们在大元帅面前说得上话了,何乐而不为呢!”徐召廷沉吟着说道。
徐夫人听到这里,才勉强同意了。
只是犹自不满地道:“若是大元帅那么看重周家,何不下令将周姨娘接回来呢?”
“大元帅日理万机,今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元帅怎么会记得这种小事呢!之前又有涝灾,想接人也没办法呀!”徐召廷为秦家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徐夫人被说服了,果然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何家小院里。
何韵婷有些烦躁,她上一次在妹妹的牵线下,跟父母谈了一次,可惜,他们并没有被她说服,反而对她大发雷霆,让她不要胡说八道,免得连累了何家。
让何家举家投靠千里之外的另一股势力,给他们做内应之类的话,更是提都不要提,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何家的根基就在应天府,绝对不可能离开的。
他们只知道,谁占据了应天,他们便向谁俯首称臣。
让他们投靠祁五,也不是不行。等祁五击败秦大元帅,占领应天,他们绝对第一个投靠。
再说了,如今,何韵婷就是祁五那一边的,似乎还很受重用,若是祁五攻占了应天,看在何韵婷的份上,应该也会对何家不错。他们用不着冒这个险,举家投靠。
像现在这样,两边都有人,才更好呢!
这也是何家夫妻知道,何韵婷的“预言”并不怎么准确的缘故,再说,他们身在应天府,才更加清楚,秦佑安势力的强大,若非逼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另投他人的。
何韵婷见他们如此固执,怎么都说不定,也几乎放弃了说服他们。心中却很是不平气,觉得何家胆子太小,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怪不得,家族势力衰落至此。
可她除了暗骂他们无能,也毫无办法,她甚至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鄂州。
离开时间太长,对她的处境,也很不妙。
而且,铁峰已经再三催促了。
说曹操曹操到。
铁峰忽然出现在了何韵婷跟前。
何韵婷躺在躺椅上,不等她说话,就挥了挥手说道:“你不用再催了,过两天,我们就回鄂州。”
铁峰沉默了一下,却说道:“不用了,三公子来了消息,说主公可能会来应天府,让我们多注意一些,保护主公安全。”
“什么?”何韵婷一下子从躺椅上起来,惊喜而又不敢置信地问道,“主公要来,你不是在骗我吧!”
铁峰只好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封递给她,说道:“你可以自己看。”
何韵婷连忙夺过信看了起来。
其实,宋良秀也不知道祁五具体去了哪里,他的行踪只有大通和尚一人知道。只是这次祁五单独外出,宋良秀有些担心他的安慰,又想起祁五似乎对秦家母子十分感兴趣,觉得他可能会来应天,恰好自己的属下也在,便想让他们发现祁五后,就近保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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