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再行十几日,已是渐渐风霜侵面,偶有积雪未融。天气越来越冷了,兵士们的军装也越穿越厚。待到龙门附近,已是雪花纷飞了。

燕杰救下的那匹马已经完全康复,只是有些跛腿,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燕杰对它的喜爱,给它起名将军,自安老伯手里买了过来,不再用它拉车或是运粮,只当是他的宠物,和云云一起,由他和玉云细心照料着。

卫医官相信了燕杰的实力,不再找燕杰的麻烦。燕杰虽然在和卫医官的赌局中胜出,屁股却一样是被他哥打开了花。

挨那顿打是在意料之中。燕杰给马儿包裹好伤腿,吃过早饭,本该是轮休的,他却不敢休息,直接跑到大哥的篷车去,在燕文的软榻前跪了,等大哥回来降责。

含烟瞧燕杰这般乖巧,就知道他是犯了大错,玉翔不敢隐瞒师兄,一字不落地向含烟师兄禀告了详情。

于是可怜的燕杰不用等大哥燕文回来,就被含烟师兄拎着马鞭狠狠教训了一顿。不敬尊长,是含烟的大忌,燕杰敢对长者动手,就是大错。

待稍晚些时候,含烟去轮值,燕文回来了。燕杰正奉着马鞭跪在篷车中思过,便是裤子都未被许提。

燕文看着燕杰姹紫嫣红的屁股,不仅好不疼惜,反倒是觉得燕杰害他在含烟师兄跟前也丢了脸面,拿过马鞭来,又是一顿狠抽,将燕杰打得皮开肉绽,方才罢手。

如今将养了这十几日,燕杰臀上的伤才完全好得看不出一点儿痕迹来,可是将燕杰疼惨了。

与燕杰同时被打的,自然少不了燕月和玉翎。

小卿正是等着吃饱了饭,缓过了自己的伤痛,才对两名来请责的师弟道:“你们俩挨这一顿打是活该,可是连累五叔和七叔也挨了打,真是着实可恶。”

小卿既然认为两名师弟着实可恶,这责罚下去,自然就更轻不了。就和燕月曾料想的一样,他和玉翎都是生生被老大打哭了,马鞭饮血,皮开肉绽。

燕月、玉翎和燕杰一样,也是养了这十几日,方才全养利落了。

今日终于是要出关了。出关前的最后一站,龙门驿站。但凡关隘,皆称之为龙门,这里的驿站,当然就叫龙门驿站。

早几日前,龙门驿站已是收到探马消息,知道朝廷的和亲大军将至,早早地开始收拾庭院客房,准备草料伙食,以期圆满完成接待任务。

和亲大军到达龙门驿站时已将近正午,驿官已经带着全部属下迎道恭候。

杨荣晨命和亲大军午饭后全体修整半日,除督查外,其余人等皆可告假休息。

这道命令在大家听来简直是如同天籁。这一个多月来的行军,就算谈不上如何辛苦,可是非常无聊枯燥,终于可以放假半日,自然是喜出望外。

龙门本是个小县城,因是地处关隘,南来北往的,走东窜西的,虽说不上繁华,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并不冷清。如今突然来了上百号人,就更加热闹起来,犹如过年了。

马车卸了套,喂了草料,饮了水,也三三两两地圈了修整。所有篷车依旧是按照五五编制,分为数组。篷车上的人,也终于可以全部都到外面来走动走动,透透新鲜空气了。

驿站的接待能力有限,十几间正房也是都安排满了。最大最舒适豪华的那间,当然是留给金城公主,附近的两间正房,则是由护卫使杨大人和和亲使明湖王落脚休息。

含烟、燕文、玉翔和玉云负责第一个时辰的护卫轮值,在院内职守。

冷小袄已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去找燕杰。这一路来,把冷小袄憋坏了。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真是巨大的。

冷小袄想象的情形是这样的,她和燕杰纵马江湖,潇潇洒洒,一路游山玩水,一路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但实际上的情形是,女官和金城公主的饮食起居都由宫中特别组编的内侍监打理,似燕杰等都尉,若是不当值、不奉命不得踏入官车一丈之内,更是不得与女官随意走动、闲谈。

所以这一路来,冷小袄除了偶尔几次,正逢燕杰当值,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外,便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

其他的女官当然也是一样。而且女官虽然不用着戎装,却必须束发,着男装,且禁令更严,未奉命不能离开自己的篷车半步,更不能随意接近其他男性兵士,以免蛊惑军心,造成动荡。

这尤其是在杨荣晨的军队里,这男女之防就更加严谨了,若是风纪有亏,绝对是严惩不贷。

所以今日这放假半日的命令一下,冷小袄激动得险些没跳起来,立刻是“脱我男装袍,著我花衣裳,当窗理云鬂,对镜帖花黄”,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找燕杰了。

宛然当然也想去看看玉翔,她觉得他家玉翔这一路来应该是很辛苦的样子,除了侍奉师兄们,还要照顾小师弟,真是难为他了。而且,就是赶上休息,也还要排在第一波轮值,真是不公平。

宛然怨念着,只待在篷车里不出去,拿了本书,喝了茶水,等着玉翔轮值结束。

萧萧当然也想燕月。可是却有几分迟疑,她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或是做错什么,又会害燕月被罚。

“燕姑娘,你还要打扮多久才肯去见燕月少爷?”陈玄衣挑着车帘走进来:“婢子奉燕月少爷的命令请燕姑娘去西街的茶楼一叙呢。”

“多谢陈姑娘。”萧萧微微欠身,挑着帘出去了。

宛然看了一眼陈玄衣,有些感叹:“果真还是这位燕月师兄有情趣,知道约会佳人。”

陈玄衣嘟了嘟嘴:“反正是比他师兄强,他师兄就只会挑我的毛病。”

陈玄衣口中的“他师兄”,当然是指小卿。

方才陈玄衣去驿站中寻了小卿的房间,给他请安。人家毕竟是碧落天大人嘛,陈玄衣是碧落天的打杂,应该去拜见一下主上大人。

小卿心情很错,刚沐浴更衣,风度翩翩,正和小莫对弈。听见陈玄衣在门外告进,就命她进来。小莫便想推了棋盘,小卿摇头道:“你且坐着,下完这一盘吧。”

陈玄衣进来请了安,小卿道:“你来得正好,伺候茶水吧。”

陈玄衣暗中直翻白眼,果真是要将我当丫鬟用啊。心里这般埋怨着,却已是手脚麻利地去煮茶了。

茶煮好了,奉上来,小卿一边品茶,一边和小莫对弈,一边对陈玄衣道:“军令如山,你莫要当做儿戏,今儿以前的那两回,就免了你,再敢偷溜出去,就军法从事。”

陈玄衣僵住了,这一路来,她觉得闷,是偷偷地扮了兵士的模样,趁乱的时候溜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去山涧里沐浴,一次是去山坳里摘了苹果,却想不到都落在了小卿眼中。

“我知道了。”陈玄衣仄仄地应,觉得好无趣,自己巴巴来这里请安,是又当丫鬟又被数落的。

陈玄衣闷闷不乐地退出去,隔壁房间的燕月也沐浴一新,正要出门,看见陈玄衣,就毫不客气地使唤:“我要约萧萧去西街茶楼喝茶,你去告诉她。”

“请”也不说,“麻烦也不说”,“谢谢”两字也没有,燕月少侠就施施然去了小卿师兄房间,告退一声就出去了,路过陈玄衣身边还催促道:“快去吧。”

“燕月少侠不用谢。”陈玄衣皮笑肉不笑地回了这一句,才来找萧萧。

宛然不由莞尔:“陈姐姐不是说,这男人嘛,你不能对他太好,免被他欺负了去,要抻着他,慎着他的吗?”

宛然学起以前陈玄衣教她和冷小袄的话,拿腔作势的,把陈玄衣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说这话时,有那么妖道儿吗。

古灵灵包裹得跟粽子一样,藏在箱子里,由苹果和小君抬着,搬运到龙错的屋里。

龙星陪龙晴,和杨荣晨一起去巡边了,所以屋子里只有龙错在,这是古灵灵都算好了的。

龙错瞧着箱子盖打开,古灵灵蹦出来,躲进屏风后的阴影里,不由就笑:“我还以为你冬眠了呢。”

古灵灵不理龙错的嘲笑:“我可是好心来警告你的,这座驿站不太平,也许有血族的人。”

龙错不由蹙眉:“不是吧,这龙门可是我大天.朝的地界,血族竟敢犯界不成?”

古灵灵叹气道:“他们只是需要食物而已,哪会有什么界限的意识。”

龙错立刻摩拳擦掌:“敢犯我大.宋天威者,我必让他有来无回。你速速作法,将他们给找出来,让我一剑一个杀了了事。”

古灵灵被龙错的样子逗得直乐:“是,小女子遵命,这就回去作法,傅大侠稍待。”

龙错就走过去,帮着苹果和小君一起给古灵灵缠布条:“你干嘛要包裹成这个样子?直接裹块猪皮不就得了。”

古灵灵想要说话,龙错已是拿布条将她的嘴也捂上了,然后一把抱起又被包裹成粽子的古灵灵,顺手扔进箱子里:“以后白天你有事儿,就喊我过去,别贸贸然跑过来,再吓着谁。”

古灵灵在布条里哎呀哎呀地说了什么,龙错也不听,反手合上箱子盖:“抬走。”

苹果也被龙错逗笑,拿了一个小布包给龙错道:“这是小师父给您的护身符,您带身上吧。”

龙错接过来,顺揣进怀里,又打开箱子盖,问古灵灵:“能防血族的药草,除了龙牙草,可还有别的什么吗?这些天,之喝这掺了龙牙草的茶,我都喝反胃了。”

古灵灵又唔呀唔呀地说。

龙错去看小君,小君笑道:“古姑娘说,还有马鞭草。”

龙错“啪”地再合上箱子盖:“我听见马鞭两字,就更反胃了,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