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仿若有一股凝滞因子,让整个病房再度安静下来,指腹的血珠依旧在往外渗,萧晋墨也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作。
而乔洵,却像是忽然间来了很大的决心,出声逼迫:“或者结婚,或者分手,你可以考虑到我出院那天为止。”
萧晋墨依旧没什么反应逆。
微顿之后,乔洵再次开口:“萧晋墨,人不可以那么自私的。你跟我开始就是怀着目的,而我则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你全心付出。可能,你现在是真的爱我,爱到没我不行,你请求我留在你的身边,未来的路漫长且迷茫,我不可能没名没份的陪你蹉跎我的人生。既然爱,那你给我一份保障又如何?”
“你跟我说分手,你不肯跟我说你的过去,皆是因为你的怯懦你的不够勇气,导致了今时今日我怀孕引产,是你让我们的孩子没办法生存,难道你还要这么一直怯懦下去,然后让我们彻底演变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每个人的情感都不可能无止尽的被消费,再怎么深爱,如果一直得不到回报,总会有情感耗尽的那一天。我现在愿意走回头路,是因为我舍不得把你放下,可谁又知道,如果在接下来的日子,你依旧反反复复,我会不会对你彻底失望?”
乔洵的话说的平缓而柔和,这本不是她一贯来的作风。但或许是这些时日的心伤所致,也或许是心疼面前这个男人所致,此刻对着他,即便再难过,她也没法朝他发泄。
那一次在他办公室,他沉着脸对她说,乔洵你别刺激我。好像此刻乔洵也才终于明白,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那种濒临崩溃的情绪。
乔洵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不是非得追求每段感情都必须开花结果,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该结几次婚鼷?
与其说,她是在逼萧晋墨,倒不如说是在逼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难治的不是身体各部位的痛症,而是那些表面上看着无恙,实则心理残疾的人,治好了,自然是好,治不好,那便会是个终生的未亡人。
与一个随时都会因为情绪失控而错手伤人的男人生活在一起,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没办法了解更加没办法预测萧晋墨接下来会有如何的变化,或者这一辈子他都处于如今的状态,她会因为爱因为心疼不想就此放开他的手,可她也不能保证,她能够坚持到底。
结婚,把彼此紧紧拴在一起,似乎是他们的唯一出路,彼此给彼此保障,彼此给彼此信心。
若是真的到了某一天,撑到不能再撑的时候,那至少,她跟他之间,没有任何遗憾。
乔洵的话也不多,说完之后,就那么靠坐在床上,凝视他,静静观着他的反应,即便他面色灰白,即便他精神萎靡,她依然觉得,他好看的耀眼。
她在心中暗叹,这个世界上当真存在造物弄人一说。
即便她对军事外行,也完全可以想象,当年不过二十左右的萧晋墨,该在部队有怎样出色的表现,才能赢得组织的认可,委以如此重任。
或者除却他过往的人生经历,单就这些年他在商界的名气,也足够令人敬佩。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是被桎梏着整个灵魂,活之无味,死之不能。
椅子摩擦着地面,在这个安静的午后,愈发刺耳。
萧晋墨终于起了身,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水果刀,缓缓的开口:“我去护士站找护士要个创口贴。”
拿创口贴,无非是要把他指腹的伤口粘上。伤口不算大,不过是渗了几滴血,真的不至于这么急赶着去处理,然而,他却在转身之后,果断的往前行走。
乔洵的心,噔噔的往下掉。
她就是怕他这样,反反复复的退缩,那即便是她有再大的勇气,也会被他消耗磨尽,所以,她才会逼迫他结婚。
心里无尽的酸楚,直往上涌,通达眼底,直至视线中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她终是控制不住,哭着斥骂:“萧晋墨,你就是个胆小鬼!”
忽来的哭声,震痛了萧晋墨的心,她哭的越发厉害,他的心就扯的越发疼,以致,他顿下了所有的动作,转身看她。
那双猫眼不过一瞬的时间,俨然成了赤红的兔子,小挺的鼻尖上,红的通透,她的菱唇,依旧没多少血色。
看见他转过身,乔洵哭的越发凶猛,边哭边发着狠:“你现在走出去,以后就别指望我再见你!”
认识乔洵以来,萧晋墨何曾见她哭过,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不是个柔弱爱哭的女孩。
乔谦就跟他说过,乔洵性子要强,而往往,越是要强的人,受了伤就越会躲起来偷偷哭泣。他不知道,在她怀着孩子消失的那段时间她有没有偷偷哭过,可是如今,看着她哭的眼泪横流,他才猛然惊觉,他到底是把她伤到何种程度,才会让一向爽朗要强的她,当面痛哭?
说分手的是他,说爱她的是他,要挽留的也是他,可当她终于表态了,终于愿意回头了,他又开始退缩开始惶恐不安了。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自私,自私的做着一切自以为是的事情。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从未想过负责到底。
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好,实则不过是借着疾病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以爱的名义,来榨取她对自己的所有价值。
哭声响彻整个病房,也痛彻了他的心扉,他何其不忍,原路折回,将她抱进怀中,紧紧按住。
时隔数月,再次这样亲密的将她搂进怀中,那种长久的思念终于得到缓解,那种被架空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的满足感,溢满了他的整个胸腔,也几乎逼出了他的眼泪。
他被她的哭声扰的,紧张不安,哆嗦着手去抚她的脸,抹她的泪,略带哽咽的安慰:“乖,别哭,你在坐小月子呢,不能哭。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乔乔,我答应你,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结婚。”
结婚这事,萧晋墨从未想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可他终究逃不过乔洵的手掌,她哭一哭,放些狠话,他就心乱的无以复加,最后,只能乖乖的妥协。
乔洵把所有的鼻涕眼泪都擦在了萧晋墨的衣衫上,吸着鼻子清嗓音,趁热打铁般的追问:“身体恢复好就是什么时候?你得给我一个明确的日期!”
萧晋墨微微沉吟,嗓音黯湿:“至少,得知会过乔谦,也得得到你父母的同意吧?”
“我哥不用知会,我自会搞定!”
“那你父母呢?我不可能一声不吭把他们的女儿拐跑!”
“在我家里,搞定了我就等于搞定了我哥,我哥没意见就相当于拿下我的父母,所以,说来说去我才是最难缠的那个。而你,只要负责怎么让我自在就行了!”
萧晋墨几欲无语,从未想过,娶个老婆竟可以轻松至此!
别的男人费劲心思的求婚,他不用,别的男人腆着笑脸讨好岳父岳母,他不用。他只需要点点头,便可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纳入怀中。
怀中的人儿还在抽噎,他轻抚着她的背脊,笑叹:“我估计,下回见着乔谦,会被他揍的满地找牙。”
乔洵忍不住噗嗤一笑,依旧抽噎着笑骂:“论打架,谁能打得过你。”
门内,相爱的两个人愈谈愈欢,就好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难题,已然不见。未来的人生谁也无法掌握,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幸福且知足的。
门外,堵着三个人,始终未出任何响动。
乔谦的手,原本放在门把上,却因为听到里面的那些对话,而垂了下来,他轻咳了声,转过头,向着身后那对保养得宜的中年夫妻,沉音道:“爸,妈,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其实,若按乔谦的意思,在刚听到乔洵向萧晋墨逼婚时,就想要退开这个地方,他觉得,他们之间需要这个机会好好谈谈。
是自己那对宠溺女儿的父母,怎么劝都不肯走,硬是杵在那儿听的认真。
背着手的乔庆生,早已气到鼻孔生烟,怒目对着乔母,斥责:“真是什么样的妈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乔母不服气,追在转身暴走的乔庆生后头,扬声:“喂,我当初向你逼婚可没咱女儿这样,把娘家一家子都不放眼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