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住院期间玲子的确遇到过一件堪称离奇的事儿,其中的缘由始终没有能够想得透彻。不过,玲子并不打算跟大病初愈的大志提起这件事,免得他不依不饶,再伤了神,尽管自己感觉那一定是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
大概是在大志生病的第四天或者第五天晚上,玲子又是想见大志而未果。心情说不出的沉闷,便想从医院一路往学校走回去。也就刚走出医院没有多久,在一处辅道驶入主道的拐角处,心事重重的玲子沿着路边慢慢走着,在听见周围有人惊呼的同时,下意识觉得身后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冲了过来,没来得及回头看,人便已经摔倒在路边草地上,一辆黑色轿车从身旁急驶而过。玲子的真实感受是,车子紧贴着自己的身体跐了过去,以至随身背的小包被卷入车底。轿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并从车里走出两个男子。路灯昏暗,玲子并不能将他们的相貌看得真切。原以为他们一定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要过来看一下情况,不曾想,那两个主儿却是站在路边对着玲子的方向指指戳戳,从肢体上看,不但没有丝毫歉疚之意,表现出的分明是幸灾乐祸的挑衅。
玲子如梦境般坐在草地上,身边陆续围过来一些路人。
“怎么回事啊?”
“这边是隔离带,汽车不能走的,这车怎么就上来了?”
“还跟他们有理一样!”
“差一点儿就碾着人了!”
“姑娘,你没事儿吧?”
“唉,我怎么感觉不对啊!那车本来停得好好的,怎么这姑娘刚走过来车子突然就启动了呢?!”
“别瞎说!哪有这事,八成是巧合。”
“是哎,光天化日的,怎么会!”
“车还停在那边呢。小姑娘你认识他们吗?”
“要不要过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
玲子糊里糊涂跟大家说着“谢谢”、“不用了”的话,爬起来想要继续往学校走,两条腿却是软弱得无力前行。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王美丽第二天一早起来很是诧异,不是诧异玲子非要挤到自己床上跟自己睡,而是诧异玲子一整夜不停歇地颤抖。玲子一夜惊魂未定,钻进王美丽的蚊帐也无济于事,之后很多个夜晚她都因为这种不太平的心理不得不挤到王美丽的床上去寻找些许安慰。王美丽形象地比喻说,玲子简直如同惊弓之鸟。
“腿上怎么淤血这么重,紫紫的?你腿没事吧,有没有断啊?!”王美丽看见玲子腿上的伤更是大呼小叫。
“滚一边去,你腿才断了呢!”脸色极差的玲子没好气地白了王美丽一眼,一边轻轻抚摸比前一天更加疼痛的伤腿。
“怎么感觉瘆瘆的,你该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听完玲子讲述“昨夜惊魂”的大致经过,王美丽很是担忧起来。
“你说我能得罪什么人?”
“那倒也是。哎,你说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怎么报法?”
“怎么不能报!差一点儿就伤着你了,看你这腿!”
“行了,没影的事。也怪我自己这两天老是想着大志的病,心神不定的。”玲子淡淡地。
“那大志到底怎样了嘛,你到底见没见着他啊?这都多少天了!”
“没有,我没见着他,医院里搞得神神秘秘、古里古怪的。不过,估计就快要出来了,昨天去医院听护士议论说恢复得很快,很理想,已经开始做出院准备了。”玲子仿佛一下子就忘了自己的惊吓和疼痛,美美地开始憧憬马上就能与大志相见的甜蜜。
“你还美呢!这中间肯定有蹊跷,不然莫明其妙不让你见大志干什么,关他们什么事儿!”王美丽老大不愿意,“再说,大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天没有见你的人影,他就不觉得有异样啊?!”
“他不是让赵锐来编过谎了嘛,自以为我不知情,还在耐心等待他的到来呢。”
“哼,其实外面都翻天覆地了!”王美丽突然两眼狂转,压低嗓门问玲子,“哎,玲子,你说,这不让你见大志和昨晚的车祸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果关系啊?!”
“别胡说,怎么这么一颗阴暗的心!”
“哼,就是,我阴暗。”王美丽冷笑,“比我更阴暗的人多着呢,你要么直脑子看不见,要么装傻故意不想看。她吴丽明明知道你和大志从小就好,好成那样,还在中间瞎搅和什么?!她也不想想,要是你和大志这样的感情都能被挖了墙脚,那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感情是让人放心的?他陆大志如果现在能对你玲子变了心,那对她吴丽变心也是早晚的事!”
“美丽,你叽叽歪歪又放什么厥词!”玲子当真不愿意了。
“你不说我阴暗吗,我就是要告诉你谁比我更阴暗。你说说看,吴丽她妈不还是人民医院的院长嘛,这中间要是没点儿联系啥的,我都敢拿我这美丽的容颜跟你打赌。哼!”王美丽很是自信地望了一眼镜中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阴暗的人就得阴暗着防!你清高,你阳光,看看自己为清高为阳光付出的代价吧!”说着对准玲子的伤腿狠狠拍了一把,玲子顿时龇牙咧嘴,痛得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不跟你说了,你胡搅蛮缠。”玲子气气地起身想要钻出蚊帐不再理睬王美丽,不想腿部的剧烈疼痛让自己“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
王美丽的说法玲子也不是没有想过。吴丽对大志显而易见的殷勤、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挑衅,医院里那些医生、护士话里有话的议论,听赵锐说,吴丽在他们大一暑假那会儿,从欧洲给大志带回来好几双鞋,都是正宗的品牌货,这些自己既然看见了、知道了,怎么可能没有想法。但是,大志作为当事人,从来没有就这事跟自己多说过一个字,那就说明,大志并不把这件事当做事,并不认为这件事值得在他们之间展开讨论。所以,依着自己不愿把别人往坏里想的本性,自然希望尽量将事情往简单和好的方面想。在大家不得不相处的岁月里保持基本的风度和礼貌就好了,至于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那是人家的自由和隐私,没必要也不应该揣测。这样,玲子就不会去想自己这些日子见不到大志和这起未遂的“车祸”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即便是有,玲子也不认为它能对自己和大志产生什么影响。玲子有时也会胡思乱想,想大志会不会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或者人真的离开自己呢?大志若是离开了自己,自己又会怎样呢?往往只能想到这儿便再也想不下去了。因为,玲子实在无法想象大志离开自己,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玲子觉得,自己和大志就像同根而生的两条藤蔓,互相缠绕、依附,一起呼吸、生长,少了哪一个,另一个一定是要生病和无法生存的。大志病了,自己也病了,见不到大志如同没有了自我,这些天玲子活得着实有点儿委屈和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