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玄仰望着天空。
“你想要阻拦她,可你反而成全了她,不是么?”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叶青玄的耳边响起:“一切早就被神安排好了,完美无缺,哈哈,这就是圣城,叶青玄。
任何人都是他们手中的筹码,包括她,也包括你。”
那个声音轻声问:“你确定还要站在他们那一边?”
是帕格尼尼。
又是帕格尼尼。
这一次叶青玄甚至连头都懒得回。
他只是觉得很累。
坐在倾倒的钟楼之上,他低下头,不再去看天空,从怀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包,最后一根歪歪扭扭的烟卷点燃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指尖明灭的火光,忽然反问:“帕格尼尼,我确实不喜欢圣城,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合作么?”
帕格尼尼沉默。
“说实话,原本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叶青玄自嘲地笑了起来,“因为我一直都试图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帕格尼尼,叶青玄回头,冷眼撇着他:
“——而你,配不上它。”
帕格尼尼冷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出手,只是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神经病。
“不需要再废话了,帕格尼尼,你不是想要那个东西么?我不会再和你争了,我放弃。你还在等什么呢?
去抢吧,去像疯狗一样跟圣城夺食,去为你的野心奋斗。”
叶青玄冷淡地收回了视线,靠在废墟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只想静静,所以……滚吧。”
帕格尼尼最后看了他一眼。
忽然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叶青玄并非是他想象中拥有仇恨的人,。
有仇恨的人是火,是熔岩,会焚尽一切,可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傻子。
幻影消散了。
-
当帕格尼尼再度出现的时候,深渊贤者们已经乱成了一团,无处倾泻的愤怒在他归来的第一瞬间向着他洒落。
幽光桎梏骤然从四周迸发,将他打入囚笼。
“你干的好事!”
枯萎的头颅怒吼:“你究竟在想什么,帕格尼尼?你毁了一切!圣神所留下的四骑士,深渊最后的力量和未来因你而葬送!”
“这不好么?”
帕格尼尼冷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们造出来的泥塑木雕凌驾于我之上,是你们想的太简单才对。
为什么我要对你们掌控的那四个傀儡俯首帖耳?“
“现在一切都完了,帕格尼尼。”
头颅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迸发着恨意:“或许我们会在这一战中耗尽,而你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我正想看看,你这位新晋的黑暗众卿究竟哪儿来的胆量在我面前放肆。很快,你会知道——我们能成就你,也可以毁了你!”
“不,你不会。”
帕格尼尼微微一笑,展开五指。
在五指之上,黑色的雾气缭绕,幻化出了枯萎头颅的面目,栩栩如生,令头颅的神情错愕起来。
那是……窜变乐理?
“不对!你什么时候……”
他面色剧变,看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已经呆若木鸡,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头颅的神情扭曲:“你什么时候种下窜变乐理的!”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但这其实是个秘密。”
帕格尼尼微笑着,将手掌按在了枯萎的头颅之上,最后道别:“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头颅想要哀鸣,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当帕格尼尼的手掌拿开之后,悬浮在空中的铜盘浪荡坠地,而只剩下残缺骨质的破碎头颅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就像是一个坏掉的酒杯。
幽深的黑暗里吹来了微风,所有的深渊贤者的躯壳随之垮塌,如同沙砾堆积成的傀儡。毕生所积蓄的力量如同泉涌,汇入丝丝缕缕的灰暗雾气之中,飞向帕格尼尼的指尖。
到最后,再无任何痕迹。
只剩下孤独伫立在黑暗中的帕格尼尼。
在微弱的烛火残光中,他的面孔越发的诡异,俊秀的分不清男女,却令人感觉到强烈的非人感。
明明是完美的五官完美的镶嵌在面目之上,可眼眉之间却毫无人类的气息。
“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关照和支持,作为回报,这一处用来埋葬原初众王的墓穴就送给各位享用吧。
愿大家在永恒的死亡中寻找到你们所寻求的未来。”
帕格尼尼向着灰烬们轻声道别,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雷鸣声从漫长距离之外的地表传来,震落灰尘,将最后的烛光熄灭了。
黑暗到来。
-
-
雷鸣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了。
自那一声幻觉一般的啼哭之后,狂乱的雷声就从天空中响起,那轰鸣似是暴风雨即将到来,可夜空之中却毫无任何阴云,更没有任何闪电的光芒。
那是纯粹的乐理摩擦。
以太界裂开了一条大缝,向着物质界洒下奇迹,仿佛创世的宏伟力量运行在其中,人类难以想象的恐怖要素在其中纷繁涌现,不断的激荡着,摩擦,迸发出震人心魄的雷鸣。
此时此刻,天空已经成为了禁域。
要素碰撞的余波此起彼伏,层层波澜如水纹一般交织,扩散向四方,洒下了莫大的压力。物质分毫无损,可一切乐理都在这余波之中震荡。
就好像房屋在地震中哀鸣一样。
下等要素的权杖置身其中,瞬间便会彻底爆裂,荡然无存,更弱一等的宿命之章甚至没有接近的余地。贸然靠近的乐师被那余波一扫,便如同蚊虫一般从空中坠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团烂肉。
在那之前,他的意志、宿命之章,一切乐理便已经被残酷的抹除。
这是创世的熔炉,灭世的具现,世界运转的庞大力量,一切人类在其中都只是尘埃,无从阻碍,甚至连挡车的螳螂都不算。
结晶在生长,自那小小的核心之上,新的天灾正在被赋予形体。
可叶清玄只是仰望天空,躺在废墟里,一动不动。原本他想要在归墟之中掺上一脚,在诞生的天灾之中占有自身的份额。
可如今他在清楚那个东西的本质之后,已经连沾手的欲望都没有了。
如同他对帕格尼尼说的那样,他放弃了。
用血液沃灌出的力量,用无数人的生命换取来的奇迹。
这样的东西和烂肉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想想便令人作呕。
可就在沉默的观望之中,那天灾的躯壳已经渐渐地浮现雏形,疯狂地生长着,向着最完美的形态蜕变。
无数要素的摩擦和碰撞里,崭新的乐理和力量正在从其中缓缓浮现。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乐师会将心思放在别的东西只上了,他们的意识,他们的目光,他们的一切感应都投向了天空,用尽一切办法贴近核心,感应着那惊天动地的变化,体会世界运转的奥妙。
每个人看到的都各不相同,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只看到了那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难以窥觊全貌。
只是凝视和感应,便令自身的力量疯长,以太波动如同火山一般此起彼伏的爆发。
可很快,虚无的波澜消散,碰撞的要素渐渐隐没。
在无数乐师不舍和贪婪的目光里,以太界的裂口无声合拢,来自大源的恩赐已经结束。
他们来不及惆怅和可惜。
因为随着那一瞬间的到来,浩荡的钟声响彻在整个物质界所有乐师的感知之中。
昭告新的力量涌现,新的规则和秩序被奠定。
新的天灾,从虚无中诞生!
此刻高悬在天空之上的存在,终于显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道如同岩石雕琢的古怪石轮。仿佛潦草刻就的石轮上精准地分部着数百个刻度,每一个刻度之下,都是无数繁复的音符所形成的古怪纹路。
仔细看的话,却根本感觉不到岩石的质感,那只不过是空气扭曲所给人带来的错觉,甚至是否具有重量也难以断定。
就仿佛世界的表层剥落了,露出了通往核心的裂缝,令人能够隐隐一窥其中的繁复结构。
此刻那石轮高踞与天空之上,静止不动,却令人产生了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它缓缓转动的错觉。
或许,它是真的在旋转着的。
只不过它是世界的中点,当它决定运行的时候,旋转的是整个世界。
只是感应和目视,瞬息间,所有人便明白了它的本质。
正如所有人期盼的那样,在饱食无数资粮之后,所诞生的天灾已经跨入了神孽天灾的领域,与三柱神、三贤人所并列。
只不过那既非人性体现,也非神性运转,而是更纯粹的器物,为了抵达某个目的而创造而出的造化工具。
或者说,纯粹的神器。
在石轮的旋转之中,万象乐理尽数调伏,一切要素都恰到好处的涌现,汇聚为整体。
原本在它出现的瞬间,所有人就应该感受到它的力量——如果是杀伤类型的神器,刚一出世,所有乐师尽数丧命也未尝不可能,如果是救济类型的奇迹,那么自然会有生机勃勃。
可是现在,所有人却并没有感知到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乐师准备率先出手的时候,才察觉到了不对,忍不住惊叫出声——原本近在咫尺的以太界并未曾响应自己的呼唤,物质界的规则依旧稳固如昔。
原本足以惊天动地的乐章,此刻却只能够在物质界掀起微弱的涟漪!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物质界和以太界便被悄然分隔了开来,两者的界限不再暧昧,而是变得泾渭分明。
九层以太之海仿佛有了新的秩序和支撑,结构繁复而清晰,在两界之间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所有人的头皮都彻底发麻。
这一件神器,竟然能够控制物质界和以太界的‘距离’!
只要它运转,不论是令物质界和以太界彻底重叠,营造出非人类能够想象的魔境;还是令物质界和以太界彻底分隔,隔绝要素和权杖,令以太之海断流,形成以太当然无存的真空,都只不过轻而易举。
直到此时,它被大源所授予的名讳,才浮现与所有人的心中。
——平衡之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