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全部。”
老神父耸肩,“前几年的流感传染范围可是相当广的,除了正常的人类血统没事儿的话,所有的罗慕路斯人都感染了。
被感染的人出现高热、呕吐和皮肤白化的迹象,但过了几天就好了。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病毒没有被扑灭的。”
叶清玄悚然而惊:“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有上报?”
“上报了啊。”
老神父认真地说:“列国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啊。”
“那怎么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有啊,你进城之前不是看到了嘛。”
老神父指了指聚集地大门的方向,严肃地说道:“很多国家都出钱出力,给这里盖了那么高的围墙呢,耗资不菲呀。”
“……”
叶清玄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苦涩地问:“意思就是,让这群人自生自灭了吧?他们知道这件事儿么?”
“其他人都不知情。”老神父说,“我只通告了他们的长老,也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沙哑的笑声便从门外响起,一个粗犷地声音在喊:“医生?医生在么?我来看你们啦!听说圣城派了新的医生来?快出来给我瞅瞅!”
一听到那个声音,老神父的表情顿时异常纠结。
“——就是他。”
-
-
在罗慕路斯人的流民中没有什么官员,在这个聚集区中也并没有政府存在。只是以宗族制度作为约束。
而其中最崇高的,毫无疑问是被群众推举而出,最富有智慧和长久眼光的‘长老’。
实际上,这位年逾五十多的长老看起来……怎么说呢,特别的具有罗慕路斯人的风范。也就是说。像个流浪汉。
这是叶清玄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罗慕路斯人。
他刚出门,就看到那个又黑又瘦的老男人像是一只猴子一样扑上来,他佝偻着身子。脸上还涂抹着古怪地油彩,浑身就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袍。而且看样子里面什么都没穿……
长老一把抓住他,上下打量,嘘寒问暖,仿佛看到亲儿子一般开心和热情,除去身上古怪的香料气息和木炭味儿的话,叶清玄还是能够勉强接受。
“……这么说,你就是新来的医生啦?”
长老抓着叶清玄,一脸感慨:“我们罗慕路斯人最喜欢朋友了。你既然是教团派来的医生,那么你也是我们的朋友……唔,要来点好东西么?”
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小布袋,挑出一撮粉末之后丢进烟草中,然后娴熟地卷成两支。
你一支,我一支。
“请不要拒绝!这可是我们罗慕路斯人的风俗!”
叶清玄手里抓着那支,看着长老畅快地吞云吐雾,可鼻尖却隐隐嗅到了诸多熟悉的味道,隐隐有些眩晕……
唔。曼陀罗、白橘叶、紫叶白艾……还是熟悉的成分,还是熟悉的配方。
叶清玄忽然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这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了?!这分明是馋了不知道多少禁药和兴奋剂的迷幻熏香啊!这位朋友,第一次见面就拉着我一起嗑药是闹哪样!
你们罗慕路斯人的风俗是聚众嗑药么!
这要放在安格鲁。是要判刑的啊!
叶清玄面色古怪,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只能讪讪地收起那一支烟卷,打算出门之后丢掉。
就在他准备告辞的时候,却又被截胡了!
“来来来,听说你昨天晚上才来。”长老热切地拉着他的手:“我带你逛逛奥斯维辛,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你一定没体会到吧?”
“不不不。我已经充分领会了。”
叶清玄正准备婉拒,却被强行拉走了。老神父在旁边也爱莫能助、祝你好运的样子,令他分外悲凉。
就在一片混乱的聚集区街道上。叶清玄踉跄地跟在长老的身后,张口欲言。
“长老……”
“叫我的名字,卡里古拉。”
长老回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先祖的名字,也是我的。”
“咳咳,卡里古拉先生,您这是带我去哪儿啊?”
叶清玄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这位长老把自己带自己走进一个小巷里,然后冲出八百个罗慕路斯青年把自己碎尸当场
“这还用问嘛?”
长老吹了声口哨:“当然是我家呀。”
“可我还有摊子没收呢。”
“我已经让人帮你看住啦。反正没声音不是,大清早的,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卖刀剑,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找过我,要给你这个外地人一点颜色看了?”
“呃……”
叶清玄无言以对。反而长老却满不在意,反而夸奖道:“你的口音不错啊,哪儿学的?”
“我是古代学者,我的老师就是古代语言和历史研究的大师。”
叶清玄挠了挠头:“来的路上学了一点,但没学好,本地人似乎不喜欢我的口音。”
“不,他们只是讨厌你而已。”
长老毫不遮掩地一招开门见山,令叶清玄分外错愕。
“罗慕路斯人早就没有会说自己民族的语言了,只剩下口音。你用这种口音去说通用语,只会让他们觉得羞耻。”
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这样了。罗慕路斯人不需要这种故作亲近,也不需要怜悯。”
“……好的。”
就在谈话之间,他们从街道上七扭八拐,一路走来,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奥斯维辛的核心。好几条狭窄的街道,通向了一个庞大的集市。
就在喧嚣的集市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商贩们火热的叫卖着,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不似外围一般冷清。
“这才是真正的集市,你摆摊的那个地方只有外地人才会去。”长老拍了拍叶清玄肩膀:“你真想要摆摊的话,来这里。报我的名字,本地的人不会在意的。”
“呃。谢谢。”
叶清玄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集市的中央。
就在环形的场地中央,却一片空旷。
在空地上,有数支黑铁的长杆笔直地伸向天空,悬挂着一具具早已经风干的尸体。微风吹来,干枯的尸体便如同树叶一样摇摆,看起来异常狰狞和阴森。
可有谁会在自家聚集区中心竖这样的东西呢?
叶清玄想不明白。
“你在看什么?”
长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哦。那些都是以前的长老,我的同僚啊。可惜,因为犯了错,被吊死了。”
“犯了错?”
叶清玄好奇地问:“他们做了什么?”
长老挑起眼睛,看他的神情像是无比怜悯,像是看着一个智障:“……要知道做了什么会犯错的话,那他们不就不用死了吗?”
“……”
叶清玄被堵了一下:“这是……谁做的?”
“当然是我啊,在这儿除了我,谁还有资格审判他们啊。”
卡里古拉淡淡地说道:“仔细想想,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啦。他们挂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别说,现在要是他们不挂着。我都不习惯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挂着呢?人都已经死了吧?何必这样?”
听到叶清玄的问题,长老也被难住了。
“这个啊……”
他挠着自己一头鸡窝的乱头发,比划着手势:“不知道这样的人外面有没有,年轻、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想要改变命运,可又偏偏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摸样……这样的人是叫什么来着?愤、愤……”
“愤青。”叶清玄补充。
“对,没错!”
长老满意地锤了一下手掌,唏嘘感叹:“年轻人的愚蠢不可避免。总要有点东西给他们警告。至少,这样可以让他们在试图犯蠢的时候冷静一些。”
长老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毕竟,罗慕路斯人已经没有犯蠢的机会了。不是么?”
“……”
叶清玄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路无话,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长老顺便白拿了人家一只鸽子,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
“进来吧。”
长老推开门,请他入座——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座,破旧的地毯上有几个坐垫,叶清玄随便挑了一个坐了。
而长老放下鸽子之后,便一个人走进里屋,抓了两把香料和木屑洒在屋中的火灶里。很快,火焰升腾起来。
卡里古拉对着那从祖先时代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家火低声吟诵了几句祈言。罗慕路斯人重视先祖,每个罗慕路斯的家族都有自己一套供奉家火与先祖的礼仪,并严格遵守。卡里古拉自然也毫不例外。
很快,他就结束了祈祷,回到了大厅里。几个仆人便端上了几杯水上来,顺带将处理好的鸽子放在了长老的面前。
现在那只可怜的鸽子浑身的毛都被扒光了,捆着双脚,无辜地咕咕叫着。
叶青玄低头端详着那只鸽子:
“这是……”
长老神秘一笑,拔出了短刀:“客人远来,就让我就为你占卜吧。我原来可是罗慕路斯人里最好的肠占师。”
叶清玄还没反应过来,长老手中的短刀一闪,啪的一下就把鸽子开膛破肚。
在混杂了禁药和迷幻熏香的香料气息中,长老手握着鸽子和短刀,手舞足蹈,深深地吸了一口白烟,然后双眼泛白,竟然起身狂舞了起来。
在那沙哑古怪的哼唱中,他的身体抽搐着,双眼翻白,剧烈喘息着,发出尖叫,浑身哆嗦,猛然坐倒在地上。
右手用力一挤,可怜的鸽子就吧唧一声被挤扁了。
长老灵巧地用短刀挑出了鸽子的肠子,细细的一截,当中抛开,专注地凝视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明白,只能隐约猜测是什么古语。
漫长的沉默之后,卡里古拉放下了短刀和手中血肉模糊的鸽子。
有人端上了一盆水,他从容洗干净手之后,重新坐回了叶清玄的对面,欲言又止。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呆滞的叶清玄终于反应过来:
“占卜的结果怎么样?”
说实话,看着他这么煞有介事地搞了一同,叶清玄心里还真有些小期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