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大将!叛军刚刚通过匿名基站发送了谈判的请求。”
帝*十三集团军指挥所中传来克制的欢呼。
叛军提出谈判,等同于率先示弱。此前数次围剿,叛军可都是硬气得对此绝口不提!
所有人都看向电子沙盘前的指挥官。白发老者唇边不觉现出一丝笑意,他抬眸扫视四周,悠悠来了一句:“诸位怎么看?”
“叛军已经束手无策,这时候应当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要忘了他们手里还握着我们需要的矿产,如果逼得急了,谁知道那群疯子会怎么做?”
不等大将发话,两个军官已经争执不下。
大将任由下属争辩了一会儿,才将手掌往下压了压;两人立即噤声,做洗耳恭听状。
“有什么事是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不能解决的?”老者说着一笑,背过身去,抬头看向壁上的卫星云图,“谈判专家组应该已经到了?”
“是,飞船刚刚落地。”
“派一架鹭鸶型机甲护送他们去和对方见面。”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随侍的几个军官得令离开,只有一个人还留在总控台附近没动。
老者不由扬起眉毛看过去。
苏夙夜笑笑地道:“我也想去。”
“过犹不及。”大将利落回绝,四字简简单单,却意味深长。
青年也不介意,语调轻松地解释:“我不准备参加谈判,我只是想到前方看看。”他顿了顿,朝指挥官挤挤眼睛:“我还有点私人事想做。”
大将盯着他看了片刻,一挥手算是默认了。
苏夙夜两指在眉骨上一搭,算是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驻足回身:“叛军是从哪里弄来的灰隼机甲?这点您弄清楚了吗?”
指挥官鹰般雪亮的眼一如既往地沉静而锐利,他没有透露太多:“如果你该知道这事,你会知道的。”
青年唇角牵起,在勾成一个嘲讽的笑弧前已然敛下去。他点点头,默然走出了主控台周边的隔音圈。
经过飞船舷窗时他侧眸一瞥,此前暗沉如墨的天际透出明亮的蓝。
--奥伯隆的长夜已经过了最黑暗的时分。
“帝*答应谈判,”刘姓青年在幽暗的石窟中来回踱步,神情看不分明,但语气极为慎重,“他们同意撤空原本安全区边缘缓冲带,提出在那里见面。但他们只允许我们派三个人。”
“这太欺负人了!要出什么事两个人怎么够保护你!”阿冰也在来到地面的一行人之中,闻言立即咋舌。
刘姓青年宽容地看向少年:“如果他们无意谈判,去几个人也无济于事。”
这话说得在理。阿冰不由害臊起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哥,让我和你一起去!”
他开了这个头,其余人也纷纷符合起来。
刘姓青年似乎早有打算,报出两个人的名字,不忘安抚其他人:“后方必须留人,你们也注意周边动向,如果我过了六小时依然没有回来,你们就通知下面立即炸掉i区的矿物。”
“明白!”
前去谈判的三人便要动身。
刘姓青年突然看向司非:“难为你跟来,现在似乎不需要你带路了,阿冰可以送你回避难所。”
司非却摇摇头:“我待在这里就可以了。”默了片刻,她缓声加了一句:“请您务必平安回来。”
对方好像笑了笑,转身和同伴出了山洞。三人脚步极轻,几乎没闹出什么动静。
洞窟中顿时陷入寂静。留下的除司非外共计十人,当即两两分组在近旁巡逻。
司非、阿冰和另外一人留在洞中。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日光穿透暗黄色的大气洒落地面,为石洞蒙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阿冰难得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才向司非搭话:“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司非向他微微一笑:“没事。”她垂头,沉静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影子,才开口询问:“避难所的大家……安全吗?”
“你放心吧,”阿冰一如既往地自信,“帝*不敢轻举妄动的。”
“可是……”司非将半边脸枕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提出假设,“我听清姐她们提到……上游洪水很凶猛。如果下游被帝*堵住了,大家……我们不就无处可逃了?”
阿冰愣了愣,显然之前没想到这茬。他看向司非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拍胸口的动作却十分豪迈:“你别想太多了,大哥他们早就留了一手,下游的水闸安全得很,不是基地里的人不可能随便乱动。再往下,水渠就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了,帝*也没法做手脚。”
司非闻言乖巧地点点头,像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阿冰不知怎么有些窘,两人顿时半晌无言。
“你、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司非一愣:“可以吗?”
“在地下怪闷的吧?而且你一直生活在地上。”阿冰一脸“我懂”的神情,利落起身向司非伸出手,咧嘴笑开,“这里有晖哥看着,对吧?”
被点名的晖哥朝少年撩了撩眼皮,不厌其烦地摆摆手:“你在这也碍事,走走走!”
阿冰嬉皮笑脸地应了,朝司非一点下巴:“来。”
稀薄的晨光照耀下,奥伯隆的广袤地貌宛如镀了圣光,只是静静看着,人仿佛便能融进这一望无际的石头荒原中。
“哎呀,错过了日出。”阿冰嘟着嘴叹息,却很快振作起来,“要不要到你家那里去看看?”
司非眨了眨眼,垂眸轻声说:“那里离前线很近吧?太危险了。”
“那里就在缓冲带边缘,小心点肯定没事。”阿冰很快下定决心,司非看了他一眼,便没再反对。
穿过死气沉沉的瓦砾堆,他们向缓冲带靠近。
帝*机甲和驾驶舱的众多残骸还在,司非小心朝其中一枚驾驶舱中看去:遗体都不见了。她不由心中一凛。
阿冰胆子奇大,越靠近缓冲带边缘,他就显得越兴奋。
还没走到那座棚屋,司非忽然停住了步子。
“嗯?”阿冰压低声音询问。
司非抬头,神情怔怔的。阿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几步开外杵着半截旧电缆杆子,顶端居然挂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少年眯起眼细看,分辨出杆子上居然挂了一根项链。
少年显然也觉得新奇,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伸长了手一勾,将项链取了下来。
“喏,还挺好看的。”阿冰向司非摊开掌心。
银色链子上挂着一枚同色吊坠,呈叶片状。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把它和衣物一起藏在了驾驶舱内。除非……
猜想堪堪萌芽,便被她捺回了心底。晨风掠过,她不由颤栗了一下,不知究竟是因为寒意还是因为惊喜。
是的,她是惊喜的,内心的潮涌甚至可以被称作狂喜。
司非不禁咬住了下唇。她努力掩饰着心绪的波动,伸手将链子拈在两指间,对着阳光的方向照了照。
表面蒙尘,叶片吊坠在光线照射下略显黯淡。
司非的心境却是明亮的。对方怎么知道她会经过这里,她不知道也不怎么在乎,也许这只是单纯的运气。她也不清楚对方在哪里,也许很远,也许就在近旁。兴许她根本活不到再见面的时刻,但现在,她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她拼尽全力活下去,并不只为了日后更快地扑向终结。
还有一个人在惦念她。
这个念头是颗偶然崩落的星火,却瞬间烧成一团热焰,足以燎原。
如果是平日里,司非绝对不会放任这样的情绪成型。但这两日的煎熬和险境已经将她逼到极限,她没力气,也……未必真的舍得就这么将念头掐断。这个想法太温暖、太有诱惑力了。
司非攥着链子默了片刻,突然摇了摇头,嗓音变得低哑:“这东西在这里,有点可疑,还是放回去吧。”
不等阿冰不以为然地作答,她又轻轻补充了一句:“也许这东西的主人还会回来找它,拿走了不好。”
少年神情微微黯淡,半晌才附和:“也是。”
他似乎误会了,以为司非在说这链子属于已经死去的住民。
司非当然没有纠正,垂下脸庞,她小心抹去坠子表面的尘土。抬手试了试,她够不到项链原本悬挂的高度,便将坠子挂在了杆子中段深深的裂口上。
“是不是该回去了?”她回头问阿冰,“出来太久不太好。”
少年看了眼天色,显然还没玩够,但他瞥了司非一眼后便颔首:“那就回去吧。”
两人调转方向往回走。
走了半个街区,司非不禁回头张望。
细碎的银光附在电缆杆子上,随风颤动闪烁,宛如白昼现身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