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宁之一脚油门冲出去, 庄笙惯性往后倒。

她甚至没有等庄笙从后座回来, 便出发了,一路回到了家。

庄笙低垂着眸子,没吭声。

“到了。”她刹车似乎也是故意的, 没有一丝缓冲的迹象, 车性能好,只有车内两个人朝前一个踉跄,楼宁之有安全带系着还好,庄笙坐在后座,急刹车直接往前一栽,额头贴着前座椅背,单膝跪在了地上,她抓着椅背, 坐了回去。

楼宁之眼眶猛地一阵发酸。

她对庄笙有怨,可报复她不会让自己舒服, 只会让自己更难过。

庄笙下了车,掸了掸自己膝盖上的灰土,绕到驾驶座, 俯身沉默地给楼宁之解了安全带, 把她半托半抱了出来:“我来停车。”

楼宁之蹲在地上, 仰头看着她慢慢将车开进车库里,眼睛里映出身周一圈冰雪。

地上的冰雪佣人除过, 庄笙放轻脚步后, 穿的软底靴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楼宁之出神地看着,那道人影在她面前慢慢放大,最终驻足,蹲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学我?”楼宁之哑然道。

“适应你的适应。”

“……”

“你适应好了吗?”庄笙抬手摸上她的脸。

“不知道。”

“那回去了慢慢适应,外面冷,回家里?”

“……嗯。”

楼宁之猛地起身,头脑顿时一阵晕眩,一只手很快握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熟悉的声音责备道:“说了久蹲不能立刻起来,你又起这么快,是不是欠收拾?”

楼宁之额头抵在她肩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低低地笑了笑。

“欠收拾,你能将我怎样?”

“我就……”庄笙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怎么样?怕不怕?”

“怕死了。但是我今天穿了这么多衣服,你打不疼我。”

“回去脱了裤子揍。”

“我拭目以待。”楼宁之在家里的这段时间,语文水平仿佛又提高了,这放在往日,本该是值得庄笙高兴的一件事,此刻却加重了她的陌生。

“行了,”楼宁之主动脱开她的怀抱,牵着她的手进家门,说,“他们都没睡呢,就等着见你。”

两人转头往大门走,同时激灵了一下。

只见大门那儿不知何时洞开,光线从里面透出来,门口站着四位家人,楼安之扬声道:“快点儿啊,我们看你俩卿卿我我一小时了,还不进来?”

庄笙和楼宁之对视一眼,俱笑了。

“哪儿有一小时,二姐你说话能不能摸着自己的良心。”楼宁之拉着庄笙小跑过去,庄笙叫了人:“伯父、伯母、大姐、二姐。”

楼安之调侃道:“为什么叫我们就跟小楼叫,叫我爸妈就伯父伯母了?”

庄笙耳根一红。

楼宁之说:“二姐,你见过哪家男女朋友就互相叫爸爸妈妈的,最起码也要等到……”

等到求婚之后吧。庄笙在心里补充道。

楼宁之没说下去。

楼安之已然懂了她的意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哦”得实在太有存在感,庄笙不由得偏头看向楼宁之,岂料楼宁之同时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都突然瞥开。

移开视线后,心里都猜测起来: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楼国庆说:“都杵在这儿吹什么风啊,赶紧进家门啊,金花去把给小庄留的饭菜热了。”

庄笙忙道:“我自己来吧。”让大家等她到这么晚已是不当,再让大姐去热饭菜,难道要全家人围观她吃饭吗?想想她都一阵鸡皮疙瘩。

楼宁之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似的,替她解了围,拖长了音撒娇:“爸~”

楼国庆眉开眼笑:“干什么?”

楼宁之软语道:“你能不能和妈妈去睡觉呀?往年你们不是好早就睡了的吗?”

楼国庆:“我看看我女婿。”

楼宁之便从撒娇变成了薄怒,微微瞪眼:“你明天看不行吗?我还没看呢。”

楼国庆一愣,笑道:“哎,原来我是招人烦了。”楼国庆牵着楼妈妈回去了,走出两步又回来,“被你一打岔差点儿忘了。”

楼国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到庄笙手里:“压岁钱,岁岁平安。”

庄笙推回去:“伯父我……”

楼宁之把她手压了下去,说:“收下吧。”

楼妈妈从身后变出一个,也放在她手上,赶在她说话之前先开口道:“我这不是压岁钱哈,是见面礼,你第一回来我们没来得及准备,现在备一份。这个不收?”

庄笙哪能不收,不收楼宁之能手撕了她,“谢谢伯母。”

楼宛之从楼安之手里抽出红包,和自己的合在一起,在楼宁之眼前晃了晃,最后给了庄笙:“压岁钱,大的给小的,这是传统。”

庄笙自然也得收下,她手里握着四个沉甸甸的红包,不知如何是好。

楼宁之关上厨房门,给她热饭菜,抖着腿抖着手说:“怎么样?就说入赘我们老楼家不亏,回回过年都有大红包。”

“别抖了,待会儿菜都给你铲出来。”说起过年红包,庄笙倒是想起来一个好消息没告诉她,“今年过年,公司也给我发了红包,说是年终福利。”

“发了多少?”

庄笙笑逐颜开地比了个“六”。

“六十万?”楼宁之往少了猜。

“不是,六个零,一百万。”这是庄笙从事这行以来拿到的第二笔“巨款”,怎么能不让她开心,而且从现在开始,所有通告的酬劳她都能拿一半,到时候会有第二三四……数不清的一百万。

还行,比楼宁之想象中的要多。楼宁之问她:“你觉得赚多少钱算多?”

“多少都不算多吧。”庄笙回答,怎么赚也比不过楼宁之家里钱多。她脑海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让她蹙了蹙眉,可惜没能抓住,楼宁之下一句话打断她的思绪。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赚钱?”楼宁之喃喃道。

她根本不在乎庄笙能赚多少钱,有更好,没有也罢,她只想两个人能在一起,能够开心。

“你说什么?”她声音太轻了,庄笙没听见。

“我说让你把菜端到桌子上去。”楼宁之把菜装盘,盘子递给她。那个问题庄笙已经给过她答案了。钱是她的底气,至于努力演戏是她的梦想,她必须这么拼命。她在前几天看到的一本书里写到:每当你想开口批评别人,千万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你的优越条件。

何况庄笙不是旁人,她是她的爱人,她不能折断她追逐梦想的羽翼。

“好的。”

楼宁之撑着下巴看着庄笙吃饭,庄笙抬头问:“你要再吃点儿吗?这么多我吃不完。”

楼宁之摇头:“我晚上吃得很饱,吃不……”

庄笙已经夹了半个肉丸子到她嘴边,楼宁之一笑,张口咬下。

庄笙吃着自己的饭,时不时地投喂她两口,楼宁之乖乖吃下,来者不拒,一时气氛竟然温暖安静。

远处响起了沉闷的钟声,随着夜风与细雪送来遥远的欢呼声。

一年过去了。

楼宁之弯起的眼睛如皎皎新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庄笙也笑了。

“许个愿吧。”楼宁之兀自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许了什么愿?”庄笙在她睁开眼睛后问道。

“不说,说出了就不灵了。你也许一个。”

庄笙闭上眼睛,又睁开,调皮地笑说:“我许好了。”

“这么快?”

“我只有一个愿望。”

“和我有关吗?”

庄笙点头,又摇头说:“不能再透露了,说出来的就不灵了,你说的。”

楼宁之鼓了鼓脸,这回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说就不说吧,她也没说,她许了三个愿望,比庄笙多两个,算起来是她赚了。

楼宁之吃吃地笑,庄笙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是怎么被什么奇怪的事情逗笑了,但是这样的楼宁之让她欣喜,因为熟悉的感觉正在慢慢回来。

庄笙收拾碗筷,楼宁之从身后环着她,跟着她的脚步亦步亦趋,两人个子都不矮,长手长脚在饭厅和厨房挤来挤去,本来就不方便,时不时楼宁之还要捣一下乱,她捣乱庄笙就会轻轻地打她一下,作出佯怒的样子。

楼宁之早知她是纸糊的老虎,不顶用,该怎么捣乱还怎么捣乱,用个洗碗机,都弄得庄笙一身一脸的水,庄笙把她横抱起来,大步上了楼。

“洗澡。”她直接将楼宁之丢进了浴缸里。

楼宁之叫道:“我还没有脱衣服呢?”

庄笙霸道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待会儿我给你脱,老实待着。”

楼宁之扶着额头,轻而畅快地笑了起来。

洗完澡庄笙让楼宁之在床上闹了个够。

结束以后,楼宁之披了件衣服,光脚下床,刷的拉开了窗帘,外面雪早已停了,云层四散开,没有月亮,但星星特别亮,北京城难得见这么干净的夜空。

楼宁之张开双臂,深深地嗅了一口,即使在房间里闻不到外面的空气,她鼻腔里也觉出一阵清冽冷然,一晚上都混沌的头脑明晰了许多……

楼宁之侧躺在床上,庄笙从背后抱着她。

“我今天在车站接你,被拍到了,你说明天会不会上娱乐新闻?”楼宁之把玩着颈下枕着的女人的细长手指。

“你不要看。”庄笙很久没有合眼休息过,今天又站了十个小时过来,困意不由分说地漫上来,嘴唇贴在楼宁之的颈侧,蹭着吻着,昏昏欲睡。

“嗯。”楼宁之轻轻地、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说,“睡吧。”

上新闻就上新闻吧,楼宁之耳边是她平稳的呼吸声,身周是她近在咫尺的温度,属于庄笙的气息四面八方地包围着她,像一张巨网,她逃不掉,也不想逃。

她紧紧地扣住了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心说——

只要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