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衍醒来时, 床幔依旧拉着, 手指挑开床幔,一丝光亮照了进来,外边已经大亮。

颜一鸣此刻并不在身边, 屏风那头水声沥沥时颜一鸣在沐浴, 不一会儿颜一鸣一边用布巾绞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看见简玉衍起来笑了笑,“醒了?”

简玉衍拿过她手中的布巾,示意她坐在镜匣前,“我来吧。”

颜一鸣乖乖坐好。

简玉衍的动作很轻,布巾裹着长发一点一点的将水分吸干,“怎么醒这么早?”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颜一鸣注视着铜镜中的人影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不过我又没什么正事做,一会儿若是乏了接着睡便是。”

说到这里睁眼又瞧了简玉衍一眼道, “这都巳时了,你也不回府换身衣裳。”

“一会儿会有人送过来”,简玉衍不甚在意道, 颜一鸣的头发已经半干, 顺滑的披在背后。简玉衍放下布巾从后边拥住颜一鸣, 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为什么骗我?”

颜一鸣揣着明白装糊涂, “骗你什么。”

简玉衍知道颜一鸣故意这般说, 闻言笑了起来。

当初她说自己早已不是处子, 实则分明还是完璧,简玉衍将脸颊埋在颜一鸣脖颈间,半晌后轻声道,“阿鸣,我真的很高兴。”

颜一鸣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半晌后拿起篦子缓缓顺着头发低声问道,“那若是我真的已经不是完璧呢,衍哥哥会不会失望。”

“不会”,若是会失望昨日也不会忍不住碰她,只是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惊喜,简玉衍掰着颜一鸣的脸颊看向自己,“是与不是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你而已,阿鸣,以后不叫我衍哥哥可好。”

颜一鸣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叫衍哥哥,那要叫什么?”

“叫我的字,子安”,简玉衍低头吻了吻她,“从此以后只有你可以这么唤我。”

颜一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呆在了那里,简玉衍瞧着她呆呆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怎么了?”

“我不敢这么叫”,许久后颜一鸣低下头幽幽答道,“我可以唤你公子唤你衍哥哥,但是字...应该留给你以后真正共度一生的人,我只是个戏子。”

简玉衍沉默了半晌,他背负了太多秘密,有些话有些事情并非他可以一言做主,但是瞧着她面上的失落,简玉衍实在不忍的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在面前,郑重道,“戏子又如何,不要这般妄自菲薄,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那样的人,但是如今想让我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你。”

“...那简小姐呢...”

阿鸣从来不会在他面前主动提起简玉儿,就算当初知道后也只是说她愿意陪在他身边,愿意去当那个替身,她从来不提并非是不在意,而是不敢在意。

简玉衍突然有些痛恨当初的自己,那么长的时间,为了简玉儿,不知伤害了她多久。

好在为时不晚,他还有机会慢慢补偿。

直视着颜一鸣的眼睛,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与她道,“简玉儿是我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如今我喜欢的是你,无关乎长相,与你说这样的话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她,在我眼里,你只是你。”

颜一鸣眼中微光闪闪,漂亮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续了水光,抓住简玉衍的衣袖沉声道,“不要轻易许诺,我会当真的。”

“轻易许下的从来都不是诺言”,简玉衍抓住她的手握在手掌心,“我从不会轻易许诺,所以,你大可当真,我不会让你因为我再受一点委屈了。”

抬头对上简玉衍认真的目光,颜一鸣没有说话,像是极为感动的将脸颊埋进了简玉衍胸前。

只要简玉儿存在她便永远都会委屈,,颜一鸣无声笑了笑,话说的太满便预示着不完满,只是简玉衍,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

简玉儿昨晚让人带话给简玉衍后便一直等简玉衍回来,却未想到直到深夜,简玉衍依旧没有回来。

是话没有传到,还是传到了话,但是简玉衍却不想回来?

简玉儿在无形中已经将结果定格在了后者。

简玉衍知道自己在等,却装作没有不知道。

为什么,是在躲着她?

可是她分明已经让人特意传了话,哥哥却还是去了那个女人那里,难道自己还比不过那个女人?

简玉儿不信。

毕竟那女子与自己那般相似,哥哥能瞧上她也是因为自己,只要有自己在,那人便不足为奇。所以简玉衍依旧没有回府,是因为当时她与他说的那些话,哥哥这是在赌气?

这个想法让简玉儿又气又笑,实则想不通哥哥也有这般不讲道理的时候,他们是兄妹,无论如何也不该生出那样的心思,她拒绝不该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哥哥又怎能这般无理取闹的赌气?

不过当初哥哥问她那句话,如果不是兄妹又该如何。

简玉儿这两日时不时会想起这句话,就算再怎么假设,依旧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难不成...

简玉儿蹙起了眉,难不成这句话真的有其他的意思?

早晨去与简夫人请安时,简夫人瞧着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问她怎么了。

简玉儿瞧了母亲一眼喃喃道,“自小便有人说我们母女长得像,但是哥哥却是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我和他真的是...”

简夫人只听了前半句已经骇的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女儿,却不想简玉儿话到嘴边又突然顿住了,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急忙解释,“我就是随口一提,母亲莫要多想。”

简玉儿说莫要多想,但是这个话头却不能不让人多想,有些秘密被埋在地底下多少年,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发现了一点痕迹。

待简玉儿走后,简夫人急忙便让人寻了简相回来,这才将今日简玉儿的这番话说给简相。

简相这般聪慧之人,听罢便能确定女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多做耽搁,简相当即让人去查近日简玉衍与简玉儿有什么异常,探子速度极快,不过半天便打听到了简玉衍近日天天与梅园的一个戏子待在一起,有意思的是,那戏子与简玉儿长得像极,前些日子玉儿不慎撞见了这女子。

所以玉儿定是知道了简玉衍对她的心思。

简玉衍对简玉儿的心思瞒得过很多人,却从未瞒得过简相。

当初简玉衍还小时,简相瞧着简玉衍极其喜欢玉儿,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只是复兴前朝之事比想象中更难,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依旧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今简玉衍与简玉儿都到了适婚的年纪,简相再如何,也不想耽误了女儿,更何况,如今女儿也成了他培养势力的一大助力。

所以简相只能感叹简玉衍与简玉儿有缘无分,如今简玉衍实在耐不住寻了一个长得像极了玉儿的女子,简相虽觉得此事不妥,但到底看着简玉衍长大,若是除去这女子到底于心不忍。

听说那戏子从未出过戏,并非人人认得的红角,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左右是个玩物,大抵过些天便能弃了,简相不想因为一个戏子坏了他与简玉衍之间的“父子情份”,只要简玉衍将那戏子藏好了不让旁人瞧见,不要害的玉儿名声,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情。

至于玉儿那边,找个时间好好劝说一番便是。

当日简玉衍回到简府,简相与他说起这事,“男人外边再怎么风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女子到底长得太像玉儿,若是被认得玉儿的谁瞧见总归不大好,殿下若是喜欢玉儿也定不舍得坏了她的名声。”

简玉衍眼神不由晦暗几分,面上瞧不出什么,唇边依旧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简相这才放心了些,笑着与简玉衍说起些男人间的风流话,最后才道,“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若是真的喜欢,将人赎出来找个地方养起来,梅园这地方人多眼杂到底不放心。”

“正有这个打算”,简玉衍笑了笑,接着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岔开了话题,简相谈起了正事后也便没有再提此事。

两人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揭了过去,但简相变相纵容,简玉衍索性直接将半个住处搬去了梅园。一来二去,简玉儿的不满越发严重,日日见不到简玉衍,简玉儿气极去找了简相,简相说简玉衍自是有自己的事,玉儿可是找他有什么急事?

简玉儿实在难以将简玉衍喜欢自己这种话说出口,捏着帕子出门去寻了关系甚好的几位小姐一同出去散心。

但不想离开了家却依旧逃不掉有关简玉衍的事迹,简玉衍被称为京城第一公子,明里暗里爱慕他的小姐更是数不胜数,与简玉儿一同是总是时不时的提起简玉衍。

此刻正巧有个女子有些酸溜溜的说,简公子近日似乎瞧上了梅园的一个戏子,经常带着那戏子游玩,她近日已经撞见了他们两次。

简玉儿陡然提起了心。

“也不知是何等的花容月貌”,有人不由感叹一句。

众人都摇了摇头,刚刚那女子也有些可惜的摇摇头,“那女子一直蒙着脸瞧不确切,不过就看眉眼,倒是有些像简妹妹呢。”

一众小姐们都笑了起来,却不知简玉儿在一瞬间,隐在袖中的手差些抓破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