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垂了垂眸, 道:“谢谢沈公子,不过沈公子不用客气, 我自己夹便好了。”
“我知你现在不会全然相信我, 可是你我是夫妻、小殊儿是你儿子这两件事,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沈令安缓缓开口道:“所以,不要叫我沈公子。”
孟竹的脸微微红了, 不叫沈公子能叫什么?难道是夫君?
不行不行, 她肯定叫不出口。
“你既叫不出夫君,便唤我‘令安’吧,我们成婚之前,你也是这般叫我的。”沈令安看了她一眼, 勾了勾唇。
听他说起成婚之前,孟竹又有些不自在了, 她犹豫了下, 直接叫他的名字,似乎也太过亲昵了,正要拒绝,又听他道:“小殊儿很聪明,你一直叫我沈公子,他定然会以为你我不和,只怕又会伤心。”
孟竹一听, 想要拒绝的心思顿时就消散了, 硬着头皮点头道:“好吧。”
沈令安看着孟竹, 继续道:“过两日我会启程回京, 你与我同行吧。”
“啊?不用,我自己可以去……”孟竹下意识地拒绝,她虽然有心想去京城,但还真没想过与他一道出发。
“回京路途遥远,山贼土匪层出不穷,你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孩子,正是送上门的肥羊,未免太不安全。”沈令安说着,继续道:“更何况,小殊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娘亲,他一天也不想与你分开,势必会选择跟着你回京,难道你舍得让小殊儿跟着你,去面临沿路的危险?”
孟竹算是发现了,沈令安一直在拿小殊儿做文章,可她明知他的意图,竟没办法狠心拒绝。
“放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沈令安仿佛能看透孟竹的心思,继续道。
孟竹抬眼看向沈令安,她似乎还没有认真看过眼前这个人,说实话,这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声音亦是悦耳得很,周身气度亦是不凡,这样的男子做她的夫君,并不委屈她,也许,还是她高攀了。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莫名觉得茫然和不安,甚至,她的内心在隐隐地抗拒他。
孟竹垂了垂眼,敛下心思,问道:“我叫孟竹吗?”
“是。”
“你说我是薛将军的义女,那你呢?你是何人?”
“我在朝中为官。”
“那我……又是为什么会从羊角峰上坠下?”孟竹问到了她想知道的重点。
“我在朝堂上树敌众多,你被人绑架,而我,亦被人算计,没有将你救下。”沈令安的眼神一暗,双拳紧握,那一夜的痛苦,至今仍横亘在他的心头,他要极力克制住自己,才能将心中的痛用恨的形式压下去。
见沈令安的气息都乱了,脸色亦有些泛白,孟竹没再问下去,只低头继续吃了两口饭,便站了起来,“沈公……你回去吧,等你要回京时,再来此处接我便可。”
阿胖已经在楼上定了三个房间,他们今晚便在此歇息了。
“娘亲!”就在孟竹打算上楼歇息时,小殊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孟竹抬眼一看,就见小殊儿骑在阿胖的脖子上,乐得咯咯笑。
孟竹见了,不由弯了弯眼。
阿胖带着小殊儿走到孟竹面前,小殊儿朝孟竹伸出双手,孟竹自然地接了过来。
“玩累了吧?早点跟爹爹回去歇息。”孟竹擦了擦小殊儿额头的汗,温柔地道。
小殊儿眨了眨眼,“小殊儿今天要跟娘亲睡!”
“……”
最终孟竹还是没有拗过小殊儿,把小殊儿带回了房间。
阿胖和小六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小六在孟竹耳边神神秘秘地道:“十九姐姐,你知道你那夫君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孟竹努力忽视“你夫君”三个字,问道。
“当朝丞相!”小六抑扬顿挫地说完,继续神神秘秘道:“听说可厉害了!”
“……”孟竹这回还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看得出沈令安身份不凡,他又说自己在朝为官,她本以为最多也就是三四品的官了,没想到竟然是当朝丞相!
孟竹有些傻眼了。
“小殊儿,你爹爹是丞相呀?”孟竹看了眼坐在床上自个儿玩的小殊儿,小声问道。
小殊儿听了,立马笑着点头,“是呀,除了哥哥外,爹爹是最大的官!”
“除了哥哥外?”孟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大概能猜到他那个哥哥不是亲哥哥,也许是表哥之类的,但是,小殊儿的表哥,官位怎么会比丞相还大呢?
“你哥哥是谁呀?”孟竹又问。
小殊儿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道:“哥哥就是哥哥呀,不过爹爹平时不让我叫他哥哥。”
“那让你叫什么?”孟竹有些好奇。
这会儿小殊儿没犹豫,直接道:“皇上!”
孟竹差点栽倒在床上,所以她救的那个少年竟是当朝皇上?
“哥哥也喜欢娘亲。”小殊儿抬头看着孟竹,一副认真的模样。
“嗯?”孟竹愣了会儿,才明白小殊儿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皇上也认得我?”
小殊儿点了点小脑袋。
孟竹沉默了会儿,也就释然了,她若真是沈令安的夫人,皇上会认得她似乎也不奇怪。
孟竹在这一天里接触了太多信息,只觉得身心俱疲,本想让小二备水,在房间里沐浴,但碍于小殊儿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酒楼的浴房。
浴房在酒楼的后院,因已到了晚上,孟竹便没带面纱,提着包袱便朝后院走去,她没注意到,一个略带猥琐的男子看到她的容貌,又见她去的是浴房的方向,竟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她身后。
那男子跟着孟竹进了后院,眼见着她进了浴房,正欲跟上去,眼前突然一暗,只见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拦在他面前,唇角挂着阴冷的笑。
男子的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脖子上骤然一痛,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主子,我这便让人去处理了。”沈缺说了一声,便招来两个护卫,将男子扛了出去。
沈令安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眼浴房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虽然会了点武功,可警惕性却还是那么差,教他如何能放心?
他看向沈缺,“将楼里的人都清掉,不要留一个闲杂人等。”
“是。”沈缺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开了。
沈令安站在原地,他抬头,看到圆月高悬,一想到身后浴房里的人,便觉得心里的某个缺角似乎被填满了。
孟竹从浴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浴房前面,她吓了一跳,见那人转过身来,才发现是沈令安。
“你,你怎么没回去?”
“我的妻儿都在此处,这里便是我该回的地方。”沈令安看向孟竹,见她娇嫩的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潮红,乌黑的秀发披散至腰间,还带着湿润,整个人看起来便如月宫仙子,娇美无双,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一想到她这样的模样差点被其他人看到,他的眸色便暗了暗。
孟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中微微一动,但终究也没说什么,越过沈令安,朝客房走了过去。
“阿竹。”沈令安突然唤了一声。
孟竹的脚步一顿,只觉得这个称呼分外耳熟,但从他嘴里喊出来,又有些陌生。
“你能活着,真好。”发自肺腑的一句话,似已在心里百转千回,像是旁人对他的恩赐,让他不惜低下头颅,为她的活着真诚地道谢。
孟竹怔怔的,心脏有一瞬间的揪疼。
她回头看他,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庆幸,夹着痛苦和喜悦。
“你……”孟竹不知道说什么,却见沈令安突然走上前来,紧紧地将她拥进怀中。
孟竹被抱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力道太大了,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想推开他,可一想到他刚刚那副模样,又有些心软,只低低道:“你,你别这样……”
“抱歉。”沈令安像是突然回神,松开她,神情有些许狼狈。
孟竹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再痛苦了。”
“好。”沈令安微微一笑,可孟竹分明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她咬了咬唇,道:“我去歇息了,你也早些睡吧。”
“嗯。”沈令安点了点头。
孟竹转身,匆匆回了客房,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看到大堂里还有许多客人,回来时却一个都没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孟竹发现小殊儿已经睡着了,阿胖和小六正蹲在床沿托腮望着他,时不时地戳一戳他肉肉的小脸蛋,一副很好玩的模样。
见她回来,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回房睡觉了。
孟竹上了床,帮小殊儿脱掉外衫,小殊儿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咧着嘴笑了一声,孟竹弯了弯眼,想来他是做了个美梦。
下一刻,孟竹听到小殊儿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娘亲,抱抱……”
唇角仍咧着笑,小手微微动了下,似是求抱的模样。
孟竹的心突然便狠狠地酸了起来,所以他这么开心,是因为梦里有她吗?
孟竹将小殊儿搂进怀里,感受着他软乎乎的小身子,心中又酸又疼。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觉得,小殊儿是她的孩子,心中那强烈的感觉,不可能是假的。
章河村亦有与小殊儿一般大的孩子,可她看到时,并无太大的感觉,只是怜惜他们小小年纪便患上了疫病。
可小殊儿不一样,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内心的感觉,便完全不一样。
假如此刻有危险,那么,让她为他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孟竹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并不知道,有人一直在门外站着,一步也没有离开。
夜深人静的酒楼里,沈令安就这么站在孟竹的门口,明知道他最心爱的妻儿就在里面,可脚却似生了根,竟没办法推门走进去。
知道她失忆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失望遗憾固然有,但何尝没有庆幸?
若她此刻有记忆,莫说是与他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只怕见都不想见他吧……
她一定,恨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