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听到了柳熙之的声音, 却没听清他的话,她看向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 走过去道:“将他扶起来喝药。”

中年男子立刻将柳熙之扶了起来, 道:“公子,此番多亏了十九姑娘,不然, 属下万死难辞……”

孟竹在柳熙之塌前坐下, 端过药,舀了一勺递到柳熙之面前,道:“公子请放心,你身上之伤我不会透露给旁人, 但饮血丹公子往后还是莫要吃了。”

柳熙之有些怔忡地看着孟竹,这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就连眼睛也像, 若不是他亲眼看着她坠下悬崖,他一定会以为面前这个人便是孟竹。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眼前的女子虽然身材纤瘦,可绝没有孟竹那般身娇体弱,他观察过她走路的样子,她显然是会武的。

“多谢十九姑娘。”柳熙之回过神来,开口道, 嗓音极是虚弱。

“不必。”孟竹淡淡地道。

她给柳熙之喂完汤药, 便起身回到桌前, 继续碾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将碾好的药粉分成小包一包包装好,放到桌上,对柳熙之道:“这些药粉每日服用三次,对公子的伤有效。”

孟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柳熙之看着孟竹的背影,心似被微微牵动。

过了几日,章河村里的所有村民都痊愈了,钱捕头及时禀报了孙知府,于是孙知府亲自来到了章河村。

张大夫见到孙知府,连忙开口道:“孙大人,章河村疫病危机已然解除,还请大人放我们出去。”

“是啊,大人,你看我们,全都痊愈了!”村民们也纷纷说道。

孙知府不是没来过章河村,那时候他们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上长满红疹,没想到如今,竟然全都活蹦乱跳了。

孙知府既是吃惊又是高兴,毕竟出现疫病,若是控制不好,不仅乌纱帽难保,还有可能死伤无数,如今有人能将疫病治好,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在这时,孙知府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孙知府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匆匆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柳大人?”

柳熙之微微一笑,“孙大人好眼力,你我只在京中见过一面,没想到却还记得本官。”

孙知府听到柳熙之这么一说,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柳大人,早闻柳大人奉皇上之命南下巡查,下官等候许久,却迟迟不见柳大人身影,难道柳大人竟一直在这章河村?”

“本官那日路途奔波,便想在此处下榻一宿,却没想到染上病症,更没想到,章河村被围困,本官困在此处,可谓是插翅难飞。”柳熙之笑了笑,道。

“还请柳大人恕罪,下官不知柳大人在此,多有得罪。”孙知府抹了把汗,这柳熙之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此后仕途更是一帆风顺,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便连升多级,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户部侍郎,听闻今年户部尚书有请退之意,若是户部尚书请退,那么那位置必属柳熙之无疑。

年少居高位,这柳熙之的经历,也算是直逼沈相了。

“孙大人是为了不让疫病扩散,何罪之有?若本官是孙大人,势必也会作出与孙大人一样的选择。”柳熙之说着,继续道:“只是如今疫病已然根治,孙大人的这些人马,也可撤掉了。”

“柳大人说的是。”孙知府应了一声,看向钱捕头,道:“此处不必再看守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是。”

“柳大人,听说是一位名叫十九的姑娘治好了疫病?”孙知府走到柳熙之面前,问道。

“没错,十九姑娘不仅菩萨心肠,医术更是高明,此番她不仅于章河村有大恩,于你我亦是大恩,孙大人请务必替本官一道好好感谢她。”柳熙之说着,转身去看孟竹,他环视了一圈,竟没发现孟竹的影子。

他蹙了蹙眉,问身旁的下属,“十九姑娘呢?”

下属也愣了愣,“刚刚还在呢!”

正巧张大夫走了过来,柳熙之问道:“可见到十九姑娘?”

张大夫听了,呈上一张药方,道:“十九姑娘见大家已无事,怕大家还要再与她言谢,便从村尾走了,她还留下了医治疫病的药方,实乃仁心仁术啊。”

孙知府和柳熙之听了,皆是一怔,孙知府不由面露欣赏之色,“十九姑娘不愧是白翁弟子。”

村民们听到张大夫的话,都纷纷朝村尾跑了过去,他们蒙受孟竹大恩,心中都想着要报答一二,可孟竹如今不比从前,早就施展轻功走出老远了,村民们跑到村尾,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柳熙之看向村尾,眼底流出一丝复杂的光。

就在这时,一名骑着快马的女子在章河村村口停了下来,从她沾满飞尘的衣裳上来看,她这一路定是风尘仆仆,一刻不停。

柳熙之的目光落到那女子身上,唇角浮起一抹笑,唤了一声:“林姑娘。”

林青壑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柳熙之面前,拱手道:“柳大人,你也在这儿?我听说这里染了疫病……”

“我猜林姑娘也定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林姑娘来迟一步,此处的疫病已然被人治好了。”柳熙之说道。

“那太好了,我这一路一直担心疫病会有扩散的风险,如今疫病被治好,就再好不过了。”来的这一路,林青壑的一颗心都提着,她知道沈令安也来了岩州,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容许疫病有一丝一毫扩散的可能,那么,这一村子的人,只怕还未病死,就会先被处置了。

此刻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姑娘可是林青壑林大夫?”张大夫打量了林青壑一眼,问道。

“是我。”

张大夫听了,眼中一喜,林青壑在他们这一行,早已美名远播,他亦对林青壑慕名已久,这次章河村一出现疫病,他便让人给林青壑寄了讯息,本只是想碰个运气,没想到她当真从京城千里迢迢奔波而来,心中更是钦佩,当下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张,知晓林大夫医术高明,故而让人给林大夫带了口信。”

“原来是你让人带来的口信。”

“不过让林大夫白来一趟了。”张大夫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好事,张大夫不必介怀。”林青壑笑了笑,“是张大夫治好了疫病?”

“不不不,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是十九姑娘治好的。”

“十九姑娘?”

“她是白翁弟子,刚刚离开,你看这药方,便是十九姑娘写的。”张大夫说着,将那药方给林青壑看了看。

林青壑一看到那字迹,眸光倏地一凛,这,这字迹怎会如此眼熟?

竟,竟有些,不,是很像阿竹的字迹!

可阿竹早已死了,就算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林青壑晃过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到药方上,发现药方与她心中所想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那人的用药却更加精妙。

林青壑看了,忍不住浮起一抹笑,“不愧是白翁弟子,医术果真高明,可惜没有遇上,不然定要与她探讨一番。”

“十九姐姐这点倒是跟白翁像得很。”那边的林青壑遗憾没有见到白翁弟子,这边的小六蹦蹦跳跳地跟在孟竹身后,说道,“白翁每次医好病人后,就迫不及待地逃跑,生怕旁人千恩万谢。”

“十九姐姐,我们是不是去岩州呀?”阿胖扯了扯孟竹的衣袖,一脸期待地问道,就差没流出口水了。

要知道这几日在章河村的伙食比无人谷还要差,他都快瘦一圈了!

“当然要去,不过那些官兵应当也要回岩州,我们不如换条路走,避开他们?”孟竹的手里拿着一张地形图,低头看了眼,唇角翘了翘。

“好呀,我可不喜欢跟那些人一起。”小六点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一出无人谷便直奔章河村救人,一路都是匆匆行走,好不容易救了人,了了心头大事,心情都很放松,一路说说笑笑,慢悠悠地朝岩州走去。

经过一片树荫的时候,孟竹突然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听,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小孩的哭声。”阿胖听了会儿,不确定地道。

“可是,为什么声音是在头顶响起的?”

小六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抬头,大树茁壮的枝干横在头顶,可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呜呜……爹爹救我……”就在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软糯嗓音从头顶上再次响起,下一刻,就见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从枝干上伸了出来。

阿胖和小六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

孟竹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双眼通红的男童,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颗心激荡地厉害。

“啊!十九姐姐小心!”小六突然叫了一声,只见那男童竟径直从那树枝上掉了下来。

孟竹没有闪躲,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

男童一落尽孟竹怀里,就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嚎啕大哭,“呜呜……小殊儿错了,再也不乱跑了,也不找爹爹了,小殊儿要回家等爹爹!”

孟竹被他的小手搂着,又听着他自言自语的话,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团,连忙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别哭别哭,没事了,你爹爹在哪里?我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小殊儿的哭声一顿,他的双手微微松了松,将小脑袋移开了些,微红的大眼睛看向孟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要先找哥哥。”

“好好好,那我们就先找你哥哥好不好?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吗?”孟竹简直看不得小殊儿伤心委屈的小模样,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想摘给他!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她的心都要化了!

小殊儿眨了眨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先是一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朝周围左右张望了一番,指了个方向,“那儿!”

孟竹愣了愣,因为小殊儿指的方向并没有路,而是一片密林,看起来深不见底。

不过孟竹只犹豫了一瞬,便笑道:“好,那我们去找你哥哥。”

阿胖和小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殊儿看,两人身边都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乍一看到,心里痒痒的,又想摸又想抱。

“你是叫小殊儿吗?”小六大着胆子摸了摸小殊儿肉乎乎的小脸蛋,问道。

“是啊。”小殊儿倒是也不怕生,乖乖答道,软糯的嗓音好听得不得了。

“小殊儿,姐姐抱抱你好不好?”小六笑眯眯地朝小殊儿伸出双手。

哪知刚刚还乖乖回话的小殊儿双手迅速地再度环住孟竹的脖子,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紧紧地搂住孟竹不撒手。

小六气馁地瘪了瘪嘴,“十九姐姐,他为什么不让我抱啊?”

“哥哥抱,哥哥抱你好不好?”阿胖见状大笑,把小六撞到一旁,朝小殊儿伸出胖乎乎的手。

小殊儿撅了撅嘴,将小脸蛋埋进孟竹的肩窝,不吭声了。

“哈哈,我都不给抱,还会给你抱?”小六心里平衡了,哼了一声。

孟竹抱着小殊儿,唇角含笑,“你们别吓到他了。”

小殊儿听到孟竹说话,小脑袋歪了歪,目光落到孟竹的脸上,她脸上覆着白纱,他看不到她的脸,可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闪一闪的,小殊儿看着孟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很安心,渐渐地阖上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