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竹走了之后, 沈令安也撑着身体走出了山洞,面前是被参天大树覆盖的一片树林, 甚至连路都没有, 他简直无法想象孟竹是怎么把他带到这里的。
他沉吟片刻,找了一处树木较稀少的地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卷筒, 将前端□□后, 便有一簇烟火般的信号直冲天上。
一天一夜了,他的人也该把危机解决了。
发完信号后,沈令安便回到山洞等孟竹,这一等, 便是一个时辰,就在沈令安等得焦躁不安、准备出去找她的时候, 孟竹回来了。
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 脸上也沾了泥土,比先前更狼狈了,她看着他,双眼水汪汪的,一副难过的模样,只见她慢慢伸出手,摊开掌心, 咬着唇道:“我只找到这个。”
两颗小小的鸟蛋。
沈令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 酸痛得厉害, 他猛然走上前, 将孟竹拥进怀里,然后便听到孟竹哽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两颗鸟蛋能做什么呢?连她的肚子都填不饱。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沈令安柔声说道:“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骗人。”孟竹哽咽着反驳。
“没骗你,我的夫人,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沈令安的嗓音很悦耳,他在她耳边缓缓说着,将孟竹的焦躁、自责、无助……这些情绪都一一抚平。
“沈令安,我很怕。”孟竹的眼泪却更加大颗地滚落下来,这一天一夜,她过得胆战心惊,她担心他会死,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担心追兵会追上来找到他们。
寒冷、饥饿、恐惧……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她只能咬着牙关撑过去。
直到此刻,他将她拥进怀里,她才觉得,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我知道。”沈令安耐心地安抚道,“接下来有我。”
孟竹的心神一松懈,身体上累积的不适便爆发了出来,她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眼睛一圈圈发黑,还来不及反应便晕了过去。
沈令安脸色一变,抱住她软倒的身体,将她小心地放到干草上,他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额头竟烫得厉害。
沈令安一时竟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他的目光落到落在一旁的干净布条上,那是孟竹从他的里衣上撕下来的,他起身出去找了水源将布条打湿,然后覆到孟竹的额头上。
他继续撕了一条布条,擦干净孟竹的手,然后将她留下的伤药一点点涂到了她手上的伤痕上,动作细致又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令安已经为孟竹额头上的细布换了四次水,可她的热度却一点都没有退下去的迹象,而他背上的伤口也因为走动受到影响,痛楚开始加重,额头也冒出了虚汗。
沈令安蹙了蹙眉,渐渐沉不住气了。
就在沈令安强撑着身体,为孟竹换上第五次细布的时候,山洞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他眸光一凛,就听到沈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你可在里面?”
“进来。”沈令安眉心微展,道。
随着沈缺进来的除了一群护卫,还有两个他没想到的身影——傅临风和林青壑。
这是沈令安第一次觉得林青壑这么顺眼,不待他开口,林青壑已经奔到了孟竹身前,蹙眉问道:“阿竹怎么了?”
“太劳累了,发了高热。”沈令安道。
林青壑为孟竹把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额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沈令安一动不动地看着。
“我说令安,我倒没想到你这么能躲,竟藏在这么个地方,别说追兵了,连自己人都找不到你。”傅临风见沈令安好端端活着,也就不担心了,笑道。
“是她把我带到这儿的。”沈令安沉默片刻,道:“我早就昏迷了。”
傅临风一愣,倒是没想到孟竹这娇滴滴的小女子竟能把昏迷的沈令安带到这里,一时不免对孟竹刮目相看。
沈缺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主子,你们那匹马应当在半路就跑了,我们追过去才发现你们不在,可惜雨太大了,有什么痕迹也都被冲走了,所以迟迟没能找到你们。”
沈令安也早猜到马应该半途就跑了,他隐约记得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后来的事虽然不记得,但也能猜到大概。
一想到孟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竟在暴雨中将昏迷的自己带到了这里,他既觉得震撼,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心疼,当然,还有想杀人的冲动。
傅临风看着沈令安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看来这位沈相大人,只怕是情根深种了。
“主子,你的伤怎么样?”沈缺突然想到沈令安中的那一刀,连忙道:“他们在刀上涂了毒,要不是林姑娘来得及时,我们只怕都撑不过去。”
林青壑听了,终于把目光放到沈令安身上,道:“给我看看。”
沈令安倒也没有拒绝,转过身背对着林青壑。
林青壑解开沈令安伤口上的细布,待看到上面的草药时,不由一怔,随即撇了撇嘴,“沈相可真是命大,若不是阿竹找到了解毒草,只怕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说着,又道:“欠了阿竹一条命,往后你若是不好好待她,我非得亲自给你下毒不可。”
林青壑将细布重新缠好,站起身道:“这里太阴冷了,对阿竹不好,我们快些走吧。”
“主子,你受了伤,让属下把夫人抱出去吧。”沈缺也受了好几处伤,但作为一个尽责的下属,他本着为主子分忧的想法,仍然开口道。
“不必。”沈令安说着,已经俯身将孟竹抱了起来,只是弯腰的时候扯到伤口,痛得他脸色微微泛白。
傅临风看得有趣,道:“沈相可要抱好了,这段路可不好走。”
沈令安跟着他们走出去后,才知道这不好走的程度,几乎都是斜坡,因为下雨的原因,地上还很是湿滑,好在沈缺一直在旁边帮衬着,倒也没什么事。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走到主路上,沈令安的后背出了一身汗,他几乎不能相信是孟竹将他带到了那个山洞。
马车已经停在路上,沈令安将孟竹抱上马车后,整个人便有些虚脱,脸色白得厉害。
林青壑给他喂了一颗药,翻了翻白眼,道:“不该逞强的时候便别逞强。”
孟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暖和的被褥,孟竹觉得整个人都似活过来了。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守在她床前的,竟是林青壑。
“阿竹,你感觉如何?”林青壑见她醒来,眼睛也是一亮,忙问道。
“好多了。”虽然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累得慌,但是已经不会再有头重脚轻的感觉,“你怎么在这儿?”
“傅临风带我来的,说你们可能会有危险,不过还是没能赶上。”林青壑解释道。
“傅临风?”孟竹忽得便想起那次在山间小居时,闯进来的年轻男子,当时沈令安唤的也是这个名字。
“他是沈令安的好友,以后你会认识的。”林青壑说着,撇了撇嘴,“一个很招摇的人。”
“青壑,我的孩子没事吧?”孟竹的手抚上腹部,有些紧张地问道,她知道自己这一天一夜太劳累了,本不该这样的,但是生死关头,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有见红的迹象,但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这几日好好休养,胎儿便不会有事。”
孟竹的一颗心随着林青壑的话一起一落,最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那便好。”
“倒是你的双足都冻伤了,只怕要生疮,我给你涂了药,睡前再用生姜擦擦脚。”
“嗯。”孟竹点了点头。
孟竹刚说完,房门便被推开了,只见沈令安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见到孟竹醒了,眸光变得温和了些,不过看到林青壑还在,便蹙眉道:“傅临风找你。”
“他找我作何?”林青壑也蹙眉,不过她还是站起身,对孟竹道:“阿竹,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孟竹点点头。
林青壑走后,沈令安端着盘子坐到床边。
孟竹看向他,他的脸色仍是很苍白,不由问道:“你的伤可叫青壑看过了?”
“看了,没有大碍,她说没有你找来的解毒草,我活不到现在,所以我欠你一条命。”沈令安弯了弯唇。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言重了,我只是误打误撞。”
“以后不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时刻。”沈令安将手轻轻地覆到孟竹的手上,温柔的嗓音里含着一抹坚决。
孟竹一怔,这一天一夜,确实是她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刻,甚至比被菱乐公主和瑞王抓去时还要让她害怕,如果要深究原因,那只能是一个——她害怕他会死。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人,也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纵然她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他心动,可她仍盼着他好好活着。
比任何人都要更好地活着。
沈令安的这句话让孟竹的眼眶一酸,她点了点头,莞尔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