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心虚了?”沈令安见她不说话,低声问道。

孟竹正想说些什么,沈令安突然策马往边上一偏,一支箭就这么飞了过去。

孟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紧张地道:“你,你小心。”

“放心。”他的声音很镇定,在这生死关头,也丝毫不慌不乱,仿佛胜券在握。

孟竹的紧张奇异地被安抚了,他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孟竹的目光看向前方,前方是一个峡谷,孟竹记得,穿过峡谷后,离行宫还有一半的路程。

不过沈缺和小皇帝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这让她稍稍放心了些。

他们的马离峡谷越来越近,眼看已经到了峡谷,沈令安却没再策马狂奔,而是突然拉住缰绳调转了马的方向。

孟竹微微睁大眼,借着月光看着面前缓缓靠近的那群黑衣人,满身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往沈令安怀里缩了缩,小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孟竹的声音带了点颤音,这不等死吗?

“走?”沈令安的唇角突然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相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有去无回。”

沈令安话音刚落,峡谷两边的山上突然亮起了一簇簇火把,将这个峡谷照得如黄昏一般亮堂,下一刻,山上便齐刷刷地射来了一批如雨丝般密集的箭矢。

那群黑衣人瞬间便倒下大半,剩下的一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撤。”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道。

沈令安挑了挑唇,挥了挥手,只见黑衣人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涌出一批冷肃的侍卫,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必留活口。”沈令安平静地开口。

话音刚落,前面便是一阵腥风血雨,孟竹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哪怕因着这夜色看得并不十分清晰,仍然吓得紧紧闭上眼,侧头不敢去看。

可纵然如此,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仍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身后的人稳稳地坐着,气息丝毫未变,似乎眼前的一幕,半点都无法触达到他的心底。

孟竹突然想起薛雨凝曾跟她说过的话,她说,沈相手段一贯狠辣,栽在他手里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还说,除当今皇上外,先皇曾经还有过一个太子、四个皇子,可是都是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最后先皇病重,只余一个小皇子可以继位。

坊间传闻,这一切,都是沈相的手腕。

那时孟竹并不能想象那些事,她初见他时,他双目不能视物,然而周身气质温润如玉,给她以春风拂面之感;后来他识出她的身份,假装瑞王欺负她,知道是他后,她也并没有太过害怕,只是觉得羞窘……再后来,她每次遇见他都紧张害怕,却也只是担心他不分场合便欺负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一二。

他说不必留活口的语气极是平淡,应当是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也是,他十六岁便入朝为相,二十一岁扶持幼帝登基,没有点铁血手腕,如何能有今日的权倾朝野?

下巴突然被人抬起,孟竹的睫毛微微一颤,一睁开眼,便落入他黑雾般的眼眸中。

“怕了?”

孟竹不吭声,自然是怕的,可是如果那些人不死,死的也许就是他们,这么一想,反而没那么怕了,目光瞄向他肩上的那支箭,小心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包扎伤口?不疼吗?”

沈令安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很快。”他答。

下一瞬,孟竹的唇便被覆住了。

孟竹呆住了,耳边还能听到杀伐声,可呼吸之间却全是这个人的气息,他吻得激烈又缠绵,舌尖与她紧密相抵,直亲得她呼吸急促,身子发软,她的身子微微一侧,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在沈令安适时地扶住她,将她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孟竹羞得满面通红,又无力挣扎,只能仰着头承受着他带着丝凉意却又似火热的吻。

好在夜色遮掩了她的羞窘。

她没发现的是,身后不远处,某个目睹全程的小皇帝忿忿地捶了捶沈缺的胸口,“朕就知道沈相对孟姐姐心怀不轨!他还死不承认!”

沈缺:“……”

主子到底怎么了?随时随地发情不是他的作风啊!

更何况,他看了眼即将结束的厮杀,以及沈令安肩膀上那支显眼又突兀的箭,这时间,这地点,这情况,明显不合适啊!

“你!去给沈相包扎伤口。”小皇帝恶狠狠地对沈缺道。

沈缺:“……”

这种情况他过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见沈缺犹豫,小皇帝眯了眯眼,阴测测地问了一句:“不想要脑袋了?”

沈缺欲哭无泪,去了没命,不去没脑袋,这前后都是死路啊!

小皇帝跟主子,没一个好人!

沈缺挣扎片刻,看到厮杀已结束,而沈令安也放开了孟竹,他连忙瞅准机会上去,殷勤道:“主子,您的伤不能耽搁了!”

沈令安轻飘飘地瞥了沈缺一眼,沈缺的脑门上顿时就渗出了冷汗。

孟竹没想到沈缺和小皇帝竟然没走,难不成他们刚刚看到那一幕了?

孟竹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沈令安下了马,将孟竹也抱下了马车,一回头,便看到小皇帝目露凶光地瞅着他。

沈令安眯了眯眼,小皇帝这才收敛了点,走到孟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道:“孟姐姐,你刚刚是不是吓到啦?不要怕,沈相一贯都是这样的。”

沈令安:“……”

孟竹:“……”这好像不是安慰……

沈令安半褪下上衣,让沈缺帮他拔箭,孟竹虽然觉得看着沈令安裸露的身体不太妥,但还是没忍住担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肩膀看。

把箭、止血、敷药、包扎……沈缺做的半点不比大夫差,动作熟练,干脆利落,也没让沈令安受什么苦,倒是出乎孟竹的意料。

沈令安更是厉害,除了额头渗出了点冷汗,连哼也没哼一声。

倒是孟竹在一旁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就小声地叫一声,仿佛受伤的人是她似的,直把小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沈令安也有些无语,伸手揉了揉孟竹的脑袋,“别丢人现眼。”

“……”孟竹默默地站到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回去的时候,小皇帝非要跟孟竹共骑一匹马,沈令安直接让沈缺把小皇帝抱走了,气得小皇帝又在沈缺胸口捶了几拳。

沈缺幽怨地回头瞅了眼沈令安,却见自己主子根本没看他,正将孟竹抱上马。

沈缺更幽怨了,以前主子不是这样的!

女人若是跑到他跟前,他不让马抬脚踹她就是大发善心了,哪还会这么宝贝似的抱来抱去?

哎,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主子的心思更难测!

回去的时间似乎特别短暂,孟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行宫,只记得她趴在沈令安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行宫门口了。

“孟姐姐,朕让人送你回去。”小皇帝一下马就跟孟竹说道。

孟竹点了点头,就跟着一个小皇帝的人走了,她也没敢去看沈令安,这个晚上,她和沈令安之间,好像有一点点不同了。

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有些说不上来。

回去的时候,薛雨凝和明俏都还没睡,一看到她进门,薛雨凝便用一副“有好戏看了”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孟竹纳闷地问道。

“今日杜源那小子来找你了。”薛雨凝的眼睛里闪着贼光。

“杜源是谁?”孟竹更纳闷了。

“兵部尚书的独子,那日在将军府,对你英雄救美过的那位。”薛雨凝一脸坏笑。

薛雨凝这么一说,孟竹便有了印象,那天差点摔倒,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及时扶住了他,这么一想那时好像是听到有人叫他杜源。

不过,他找她作何?

薛雨凝似是看出了孟竹的疑惑,笑嘻嘻道:“自然是想约你出去玩,我们阿竹现在可是桃花朵朵啊,已经有不少人偷偷来找我打听你的喜好了。”

“……你没胡说吧?”孟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那当然,一群臭小子,统统让他们滚了。”薛雨凝昂了昂下巴,不过,就在孟竹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又凑过来道:“不过杜源那小子是不错的,所以我帮你答应他了。”

“……你帮我答应了?答应什么了?”孟竹瞪大了眼。

“答应明天一起骑马。”薛雨凝眼神闪烁,显然有些心虚。

“……”孟竹默默地抹了把汗,她今天已经被马颠得浑身都快散架了,明天竟然还要骑马?还跟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子一起?

她看向薛雨凝,其实是这家伙自己想找人陪着一起骑马吧?

“放心啦,我会跟你一起去的,你是我妹妹,我可不会让别人占了你的便宜。”薛雨凝走到孟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长姐的口吻。

孟竹看了她一眼,想想没说什么,这段时日薛雨凝一直陪着她,都没去玩,肯定早憋坏了,那就当陪她去骑马吧。

这天晚上,孟竹躺在床榻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想起沈令安在马上亲她的画面,她想得脸红心跳,将脸埋在被窝里不敢去想,可任凭她放空脑子、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心跳都没有平复下去。

孟竹想,她好像喜欢上沈令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