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伏在案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几页大字, 里头从这一路的见闻到他的思念之情, 从花草山水, 到望河水之时一发不可收拾的涛涛翻涌, 话落, 还舔了舔嘴角, 说着若是她在这儿,他们花前月下的相依偎在一块儿该有多么的美好云云。

一封信写完, 宁小侯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不情不愿的读了两遍, 傻笑了几声儿, 这才把信给封好, 揣在兜里入睡去了。

天一早, 驿站的人就把此封带着寄托的信快马加鞭的送了出去。沿途上,还不乏用上了飞鸽传书, 等金陵城的人一收到信, 驿差去了宁府后门给莺歌院递信时, 傻眼了。

“你来晚了, 我们少夫人前日就收拾东西搬回娘家住了。”

驿差在问了宁五少夫人如今的住处后,一脸怔住的原路返回, 此刻, 他的脑子里不禁想起了外头传扬的那些小道消息,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这些小道消息, 还得从月前开始说起。

当时有传言说那位宁家的五少夫人在城外一个庄子头私会了男子, 说得有鼻子有眼, 怎样的花前月下都说了个明明白白,只是这些大户人家的香艳事儿,传个几日也就罢了,也就当个笑话看罢了,过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驿差不敢深想,只脚步加快的把这信送到宁五少夫人手里,至于别的,跟他一个驿差可没甚干系不是?

月家连着娶了两个媳妇,又买了新宅,在天子脚下安定了下来,小日子别提有多美了,在一众往来的亲朋里,这可是独一份,就冲着月家如今这姿态,也让诸位亲眷们心里盘算着要好生的打好交道。

这不,距离月家娶了媳妇都好些日子了,一干亲眷们才陆陆续续的往回赶,在这期间,哪个不是整日的忆着从前的那些日子,在对比着今日在月家那头受到的待遇,拉着月家人掰扯着,这一回去更是不断的把金陵府的点滴给儿孙们、村头没去的人家们翻来覆去讲述着金陵府的繁荣、月家的宅子云云。

淮婶都不知道被多少人说了一句傻了。

月家村过去的村民们不少,成群结队的,到了金陵城在月家住下后还去寻了寻淮婶,等入了城西的那小宅子,又想着月家那宽宅大院,连脸上都多出了一股叹气,话里话外的无外非说她把一个金娃娃给放跑了,而且人月家立马就要娶个郡主娘娘,那可是皇家人,得了这层面儿,以后月家人在这金陵地界说话也好使不成?

只要说话好使,以后月淮能更出息不是连想都能想得到的?

淮婶迎了月家村的人来来去去好几日,泡茶烧水的招待着,结果个个都说她做得不对,气得后头直接关了门不见客,让又寻来的村民们暗地里说淮婶如今仗着个举人儿子,已经瞧不上人了。

等后头月淮来瞧她,难得的在淮婶儿这吃了个闭门羹,听着里头淮婶儿跳着脚骂了好一阵儿,话里话外不断的提着月桥,让他带笑的脸也渐渐垮了下来。

他娘至始至终不肯承认他和小桥的婚事儿是因为她的原因。其实也是,这事儿说来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缘分还不够罢了,或是当日小桥没从村里出来,没想着离他近些,其实这些也不会的发生的是吧?

月淮难得苦笑了起来。

可是错过就已是错过了,如今伊人已嫁,再谈论谁是谁非的问题又有何意义呢?

月家娶媳妇那几日,整个金陵府热闹得很,尤其是陈郡主出嫁,十里红妆铺面,成群的绫罗锦缎,连坤帝都特意下了圣旨给赏了好些东西,一件件珍品给抬进了月家里头,看得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那排场就足足够好些人回味一生了。

落梅院如今住的是月老大和何梅一房,明月院则是住的月老大两口子,月家街尾那处宅子里,在兄弟俩个成亲后就各自分配了一个院子,月小弟和月桥也各占了个院,分别是余华院和小桥院,而月当家两口子住的主院又叫成辉堂。

清早,何梅就穿戴好了,伺候她的小丫头小菊麻利的打了盆水过来,等她洗了脸,又在铜镜前擦了脸后,主仆两个这才说起了话。

何梅先是问道:“昨儿府中的弟弟妹妹们可有说今儿早要吃点什么没?”

小菊来府中不过几日,但这小丫头机灵,何梅一问,心里就有了谱:“依奴婢看,府中各位主子都是好说话的,也不挑,只是大房那头和老爷老夫人那里怕是不好伺候了。”

说话的同时,小丫头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喜事儿都过了好些日子了,府中该走的也都走光了,就剩下老爷的亲哥哥一家和月家两个老的一直没提要走的事儿,连带的让老爷的两个妹子一家都留了下来。

偏偏这几家人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对着她们下人们不是吆喝就是指挥,连她家大少奶奶这个正儿八经的长子媳妇也是诸多不客气,不就是见她们大少奶奶是小门小户,觉得他们要高人一等吗?

都是泥腿子出生,也不知道谁比谁高了?

说起那一群人,何梅秀气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但她一个新妇,总不能跟上门道喜的亲眷起争执吧,何况,这都是家里的至亲,尤其是祖父和祖母,她只得敬着,哪里能去辩驳。

到这儿,她只得一叹:“罢了,还是让厨房各样都准备一些吧,再让厨房多添一碗面,难得桥妹妹归家,从前日晚回来后还一直没有出院子,想必今儿早也要出来了。”

小菊一一记下,末了还打趣了句:“还得让厨房给温着火,等大爷回来时好用饭呢。”

何梅顿时爆红了脸:“你真是……”

一边儿说着,何梅也提了衣裙走出了落梅院,刚走过花圃园子,就见她那大伯家的小闺女正指气颐使的堵着一个下人,两人言语争执了两句,就见月媚儿一手抢了过来,脸上得意洋洋的,反观那下人,脸色涨得通红,一脸的不忿。

何梅正疑惑着,正要问询,却连那月媚儿抖了抖宽袖,露出她手心里的一封信,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只见她竟然把那信边儿一把给撕开,竟然是想要瞧里边的内容一般,想着先前小厮的百般不情愿,何梅一下喊了出来:“住手!”

在月媚儿和下人呆愣的瞬间,何梅几个大步走了过去,厉声急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见了她,顿时松了口气,忙说道:“回大少奶奶,这信是驿差送给咱们姑奶奶的,奴才刚到这儿就被媚儿小姐给拦下了,非让奴婢把信给她。”

何梅毫不怀疑,因为她先前已经见了这一幕,此刻听得这话,心里更是觉得荒唐得很。

这里是月府,可不是他们那崇州地界,由得她如此的没有教养!

何梅气得浑身都发抖,转身问着月媚儿:“他说的可是事实?”

月媚儿先前还有两分不好意思,这会被这一问,顿时讥讽起来:“是又如何,不就是一封信罢了,我瞧瞧又如何?”

何梅懒得同她说,一把把信给抢了过来,挥退了那下人,带着小菊便直顾走了,留下月媚儿在原地不屑的呸了两声儿,提着裙摆就去告状了。

不说月媚儿去了成辉堂里寻了月家老两口如何的添油加醋,把何梅给编排了一顿,何梅可不知这些,先去厨房那头把早饭给安排了下去,一直安排到在后厅用饭时才得了空闲。

陈明月带着丫头们也过了来,一一给月家老两口,月当家、何梅都打了招呼,这才在桌上落了座,月家老两口对她还是十分客气的,就是月大房和两个出嫁的大姑奶奶两家对着她都是和颜悦色的,言语中十分亲近。

月家老婆子见人都落座了,还没点要动筷的意思,不由尖着嗓子说了起来:“咋的,这人都到了,还坐着等我老婆子请你们啊?”

余氏在她下头笑了笑,似是完全没把她的威严放在眼里一般:“小桥还没到呢。”

月老婆子脸色不好,月家老头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听她这话,顿时就冷哼起来:“咋,她一个小辈还得让咱们都等着她不成?”

都回来两日了,连个面儿都没露,简直是没把他们给放在眼里。

余氏不屑的撇了撇嘴,月当家只得打了个圆场:“这不,前两日小桥身子不好,有些虚,就没出门呢。”

刚说完,外头就传来脚步声儿,没两下,就见几个穿着绣花绸缎的婢女先走了进来,被簇拥着的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穿戴虽淡雅,但一身风貌气度让人难忘的女子。

月桥轻轻的给众人施了个礼,在余氏一脸担忧下也落了座,她忙把何梅让人做的那一碗清淡的面推到她跟前儿,道:“快尝尝,这是你嫂子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

“多谢嫂子。”月桥这几日有些发烧,整个人都没甚力气,浅浅的给何梅道了谢,顿时让何梅欢喜了起来。

虽说只跟月桥见了短短数面,但回回都让她在这个美丽的女子跟前儿不知所措得紧,如今虽成了她的嫂子,但心里还是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陈明月也跟着问道:“小桥,上回给你寻的那丸子你吃没?怎的身子骨这般差,你说说你都病了几回了,不如等你好了跟着我练练鞭子吧?”

眼瞅着桌上的人一个个都只围着月桥打转,其他人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起来,旁的还好,尤其年轻的女子,瞧她那张脸都是一阵气闷。

都是姓月的,这差距怎就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