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毫不在意对方的调侃之词,面不改色地说:“可能我不善夸人,遣词造句不得当。”

谈话间,江盈收到合伙人发来的几笔转账截图。

Sleep peacefully里任性的从来都只有江盈一个人,她的高中同学兼合伙人钟高明一向财迷心窍,面对七位数的巨额投资定金,这位平时假清高的装逼货只用了一秒钟就妥协,跪求江盈为了“部落”努力争取这次机会,伺候好这位傅氏集团的大财主。

傅氏集团?

这个时候江盈才意识到,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在金融界声名大噪的传奇人物。

江盈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动作恰到好处的掩饰着她内心深处的诧异。

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傅氏集团的老总不好相处,对心理医生抗拒是出了名的,怎么会突然“自投罗网”?

她很快反应过来。

傅美君是傅氏集团的股东之一,眼前这位在金融界傲视群雄的资本家会主动找她,应该是和傅美君的推举有关。

江盈怀疑地看着男人。

这个男人行事风格雷厉风行,他能用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这样的人非常出色,也极其危险。

手机响了,江盈优雅起身,拉开座椅,说:“对不起傅总,我接个电话。”

男人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江盈走到窗边,钟高明哀求的声音传进耳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请我的女神来为Sleep peacefully代言,现在突然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单,盈哥,兄弟求你了,格调什么的咱先放一放,你怎么也要帮弟弟争取一下,这关乎我的梦想和未来,请盈哥三思啊!”

江盈压着嗓子低吼:“钟高明你的职业操守呢?”刚才收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她有一种被卖掉的错觉。

要不是她心理素质好,掩饰着内心的震惊,刚才就要丢脸了。

谁敢相信,一通陌生电话,对方说要当她的老板,几个小时后,还就真成了?

钟高明在电话里不急不缓地分析:“我的职业是投资创业,是一个有理想抱负的生意人,而您老是一位国家认证的知名心理专家,咱们两一个清高一个低俗,差距就像女明星和窑姐儿,你跟我谈职业操守就跟我用钱砸你强行插队看病,双方的心情都会像是吃了SHI一样……”

“好了你闭嘴吧,我的抹茶蛋糕还没开始吃。”一向优雅知性的江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几年前,江盈和钟高明一起创办Sleep peacefully,起初她只有理念,手里还拿不出这么多钱,四通八达的关系以及经营策略都是钟高明在苦心经营。

钟高明是个很现实的生意人,开诊所不是做慈善,当然要赚钱。做为跟他同甘共苦的老搭档,这种时候必然不能摆架子拖他后腿。

江盈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单私人催眠的工作。

回到座位上。

对座上的危险人物大概是觉得她浪费了他太多时间,她一回来,对方立刻开口直奔主题:“试用期七天,希望江医生能让我睡个好觉。”

江盈不甘示弱地说:“傅总不必质疑我的能力,您的配合同样重要。”

“我很期待。”男人掏出钱包买单。

他单手插在西装裤袋中,走出几步,突然侧目叫住江盈,说:“暴发富的私人医生,工作期间禁止谈恋爱。”

江盈:“……”

不等她开口说话,对方又说:“如果有男朋友……”他故意停下来。

江盈识趣地接话:“傅总请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人原因影响工作。”

“有,还是没有。”他的声音透着一丝隐晦曲折的紧张。

江盈:“……没有。”

他表情一松,低暗的彩光在他冷硬的轮廓上交相辉映,“那就好。”

*

走出咖啡馆,江盈接到钟高明的电话。

“盈主子,不对盈哥!呸!盈爸爸!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亲爸爸啊!”

江盈翻了个白眼:“钟高明,你卖主求荣!”

“您怎么能这样看我?我钟高明是那种人吗?”

“是。”江盈肯定地说。

“这事儿你真误会我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钟高明义正言辞地反驳。

“忍辱负重?”江盈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说说看,你是怎么忍辱负重的。”

钟高明神秘兮兮地说:“傅书辛可是年度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上最年轻的一位,你知道傅爸爸的净资产有多少么?”

江盈戴上蓝牙耳机,一边倒车,漫不经心,答非所问道:“他应该不喜欢男人。”

钟高明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说什么呢我对我女神忠心耿耿!”

江盈笑得一派慵懒,说:“懂你的意思了,不过我对这种暴君没兴趣,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你的计划可能要泡汤。我也只能尽量不砸Sleep peacefully的招牌,用最大的努力让他康复。”

“我很佩服您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精神。”玩笑开尽,钟高明言归正传,换上正经的语调,提醒道:“这次跟我们竞争的还有另外几家知名催眠专家,你被傅氏老总试用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说不定都在等着看你的好戏。傅书辛年纪轻轻站在那样的高度上,他的内心没那么好解读,你只有七天时间,量力而行。”

“明白。”

严肃认真的谈话结束,钟高明又补了句:“希望盈哥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日功成万骨枯!”

“……”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江盈听到那头传来女人娇嗔的声音:“讨厌~快点啦……”

*

接下来,江盈开始为傅书辛制定“安睡”方案。

第一步是跟踪研究他的工作、生活环境,采集各方面影响他睡眠的因素。

江盈交接完诊所的事情,打了一通电话约傅美君。

三十分钟后,傅美君出现在江盈面前。

这位动辄六位数大牌服饰加身的富婆,仿佛只有通过消费才能满足内心的空虚。傅美君还是一身昂贵服饰,不过今天没化浓妆,她的五官本来就很完美,简单的妆容反而减龄,彰显气质。

这位高调的单身富婆并没有什么架子,待人很亲和:“江医生,你好你好!”傅美君热情地握住江盈的手,“我家泡泡这几天特别乖,沾床就睡,学校老师已经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投诉他打架斗殴了,真是多亏了江医生呀!”说着打开手袋掏出一个U盘递给江盈,一脸神秘地眨眨眼:“这里面有一个G的资料,全部都是书辛的资料,除了我们家里人没人知道,江医生千万保密,书辛很看重个人隐私,所以一直不肯就诊,要是被他知道我向你提供他以前的小秘密,可是会生气的喔!”

“非常感谢傅小姐,我很需要这些,也会替你保密。”江盈接过U盘道谢。

“江医生别客气,只要能治好书辛日夜颠倒的毛病,这些都是小事情!”

傅书辛把自己的隐私保护得非常好,网上根本查不到他私生活方面的内容,傅美君提供的资料对江盈来说堪比天人相助。

江盈点开U盘里的文件夹。

傅书辛生来就是个神奇的存在。

二十岁博士毕业。

二十二岁时,他的父亲给了他一笔资金,用于运作集团旗下产业,没想到傅书辛用这笔资金让傅氏集团走向巅峰。

二十五岁,普通人正值少年奋斗期,他已经坐上了傅氏集团总裁的位置。

他是善于经营的天才,天才与疯子往往只一纸之隔。他现在算得上病入膏肓,无视白天黑夜作息混乱,正处于危险的边缘。

从傅美君提供的资料得出结论,他不肯就医,顽固,冷漠,是因为他经历过一场有组织计划的暗杀,受过重伤,经抢救侥幸存活,是那场利益下活下来的目击证人。

江盈用红色下划线把这段资料划了重点。

傅书辛失眠的真正原因,应该和这个案子这段经历有关。

为了方便观察“病人”的情况,江盈答应搬进傅书辛居住的别墅。

这个地方是傅书辛花大价钱买下的一块风水宝地,远离城市的喧嚣,安全保密度高,环境清幽,青山绿水犹似一个天然的氧气屏障。

张叔领着江盈走进别墅,为她详细介绍了一遍这里的情况。

四周都是监控设备和安保人员,江盈一进来就被机器盯得很紧。

“江医生,二楼第一个房间是傅总的,您就住在傅总对门那间,方便交流,您看这样安排可行否?”

江盈无所谓的说:“谢谢,既然是傅总安排好的,我没意见。”

张叔帮她打开房间的门,“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等等。”江盈叫住张叔,看着对面紧闭着的房间门,说:“今天周末,傅总不在家吗?”

她原计划帮他做几项测试。

张叔说:“傅总很少回家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

江盈放下行李箱,拿起手包,说:“那我到傅总办公室找他。”

*

打不通电话,江盈拨通傅书辛名片上的座机号码。

电话很快转接到总裁办。

“我是傅总的私人催眠师,请问傅总人在办公室么?”

“在的,您稍等片刻。”

过了一会儿,前台的小姐姐原话回复:“傅总说江医生要见他得提前预约,很抱歉现在不行。”

江盈猜到这是傅书辛故意刁难,好脾气地说:“那傅总什么时候下班,我在楼下等他。”

“一般是六点,不过也不排除加班到凌晨。”

“那麻烦你帮我预约,我明天再来。”

“好的。”

*

这个男人当天晚上果然没有回家睡觉。

第二天下午,江盈在预约的时间走进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座机铃声、传真机、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刻不容缓。这群身穿正装的高级白领表现出来的是人人自危,如临大敌的面貌。

进进出出的特助一丝也不敢怠慢,竭尽所能为老板鞍前马后。

江盈的视线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愣了一下。

是张薇薇。

原来傅书辛就是她口中的“暴君”,也难怪,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格如此吻合的两个人。

前台小姐姐迎上来,悄悄打量面前的美女一眼,甜声说:“您就是江医生?”

江盈点头说:“是我。”

“傅总在里面,您请进。”

过完一道安检门,傅书辛的贴身保镖检查完江盈的证件,又拿起对讲机确认了一遍才让她进去。

毕竟是身价几百亿的富豪,又经历过被暗杀,多少需要点格调,江盈对此并不介意。

傅书辛依旧西装笔挺,并且他看上去很忙,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忙里偷闲,抬眸看一眼朝他走来的女人,继续盯着电脑屏幕,问得漫不经心:“江医生昨晚睡得可好?”

江盈无语凝噎。

睡在他家,见他还要预约。

不过这是她的工作,不允许参杂个人情绪,她只剩六天时间,成败在此一举,不能再这样跟他周旋下去。

江盈保持微笑,从包里掏出纸笔,对傅书辛说:“我今天来,是要帮傅总做一个躯体测验。”

傅书辛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衬衫,漆黑如墨的冷眸透着几许戏谑:“江医生的意思是……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