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师傅虽然看似大老粗,但收拾打扫的本事却堪称一绝。青衣再回厨房,就见厨房已整洁如新了。
清洗过的盘盏悉数都罗列在柜子里,原本被烧焦的墙面新刷了一层粉,看起来倒是干净。
只是他未免清理的太过干净了些,待青衣准备生火烹食的时候,就发现灶膛里空无一物。
无火难以为炊,青衣不得不亲自去后门搬柴火。
柴垛边上蜷缩着一个面目难辨的人,当青衣有所顾忌的停下脚步时,那人便似有所觉的弓着背离开了。
“奇怪……”青衣暗暗称奇,忙抱了一捆柴准备回去。
不曾想那柴里似乎有尖刺,青衣才起身,便觉得指尖一疼。待到低头看时,便瞧见刺痛的指尖上正殷殷的冒出了一串血珠。
“啾!”浴火嗖的一下便蹿了出来,一双黑亮的眼睛只管盯着她的手指出神。
不安的预感再度涌上青衣的心头,未免招来妖怪,她慌忙将出血的手指含在嘴里。
“啾啾啾!”莫名激动的浴火巴巴的缠着青衣,尤其是在青衣为自己止血的时候,他几乎没飞起来贴在青衣的嘴边。
青衣疑惑的停止吮吸,想了想将那已经停止出血的手指凑近了浴火。
浴火无比兴奋的凑上去嗅了嗅,然后不等青衣说话,他便一口咬在那微微泛红丝的小破口上。
青衣先是一惊,但随即便冷静了下来。
她由着浴火咬了几下,虽然有点疼,但却还能忍受。
浴火年幼不知,只管埋头在那里舔血。每当有小血珠冒出来,他便马上伸舌头将之舔的干干净净的。
青衣初时还隐忍的等着小家伙自己松嘴,但小家伙仿佛没有餍足。尽管那血越出越少,到最后已经没有丝毫血流出来了,他依然没完没了的舔食,几乎没用口水将她的手指糊湿了。
周围妖气的压迫感越来越逼近,青衣心知不能继续由着他了,只能强行将他塞回袖子里,同时转身就朝后门冲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道残影自斜上空猛扑而下,而右后方又有两三道黑影呼啸着袭来。
青衣暗咬银牙的压低身躯险险避过,然后不等那些偷袭的妖怪近身,便有七八根玄色的锁链叮铛作响的自地下飞射而出。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悲鸣声,蜂拥而来的妖怪霎时齐刷刷的退后了几步。
飞舞的锁链交错悬停在青衣的面前,其间还绞着一只肖鼠非鼠的肥硕妖怪。
淅淅沥沥的妖血溅的到处都是,连带着青衣的衣衫和面上都不能幸免。
“谁敢过来!”面有厉色的青衣戒备的盯着那群蠢蠢欲动的妖怪怒道,“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面上带血的模样着实有些震慑力,群妖看着她,便不由的想起三途之地翻天覆地之时出现的那个季厘国人。那人仅以一己之力,便屠尽了百里的妖怪。
那时候无一妖怪得以幸免,是以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季厘国人到底是何模样。
他们畏惧季厘国人入骨,但青衣那灵气充沛的宝血的香气又引诱的他们舍身犯险。只要一口,他们只要喝上一口,他们便可摆脱了如今这副妖异的模样,得以化形。
贪婪的欲&望叫他们越发的野性难驯起来,在最初的恐惧淡去之后,他们便开始觉得虚张声势的青衣完全不值得畏惧。
青衣见他们全然不再忌惮自己的囚妖索,登时便有些心慌起来。
她的面前是越来越多,越逼越近的妖怪,而她的身后则是未知的凌冽妖气,她腹背受敌,一时间竟不敢轻易回头。
浴火在她的袖子里来回的顶撞,饶是青衣用力捏住了袖口,但他依然锲而不舍的撞破了那用柔韧蛛丝织就的衣料。
“吼——”初现凶相的浴火呲牙咧嘴的踞在青衣的颈间,他不再稚嫩的低吼声咋一听竟颇有几分威严。
原本无畏的妖怪们登时又瑟缩了起来。他们认得那层笼罩在浴火身外的、如有实质的霸道妖气,当浴火舒展开自己遍布朱红色硬鳞的蛇尾,并以自己那双黑亮愠怒的眼睛瞪视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不由自主的从心里生腾出一股惧意来。
青衣目光游移的扫视了一圈,身外的囚妖索也跟着狂舞起来,铮铮作响的锁链声更显恫吓之能。
然而不等她再努力一把,便又有一道黑影快如游蛇的自地面上横穿而过。
刹那间烈火丛生,直将整个客栈都严严实实的圈在了其中。而那些被隔在火圈外的妖怪则如临大敌般的嚎叫几声,随即便四散逃去。
虽然外头的妖怪皆都逃走了,但青衣却仍不敢松懈。趁着身后那阵妖气稍弱之时,她猛然回转过身来。
站在她身后的既不是她熟知的黑三郎,也不是以往接触过的胡嵇一流,而是一个含胸驼背的古怪之人。
他披着破烂的黑袍,头脸皆都隐没在杂乱的长发之下。一卷飞蓬的黑纱顺着他那扭曲的身体缠绕而下,最后隐没在他暗黑的之中。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的脚边跳跃着,当他屈身之时,便有无数黑烟自火焰中冒出,而他则悄无声息的消隐在黑烟之内。
厨房的门已被外头急于冲进来的人敲得震天响。然而青衣无暇顾及,只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物。
她分辨不出他的气息,最开始像个妖怪,但若细细再闻,那气息却又不似妖怪那般叫她生出食欲来。相反,那些微带恶臭的烟气竟令她有些隐隐作呕。
外头的人已经开始砸门了,单听那撞击声,便可知那门已经快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是谁?”青衣压低了声音,很是戒备的质问道,“快露出你的脸来!”
黑烟背后的古怪人轻轻晃了晃脑袋,然后身形一矮,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不堪重负的门终于被无数道玄色的锁链洞穿了。
胡嵇先一步迈进厨房,但他却并不上前,只面色复杂的伫立在门口。平地上悄然掠过一个疾奔的凸包,他侧身一避,竟是主动让出了道路来。
“青衣——”面带焦色的温玉衣衫单薄的冲了进来,待见青衣无事之后,便伸手将她用力抱在了怀里,口中则低声道,“亏得及时赶到了,方才外头妖怪群集,我一猜便是你见血了。”
“阿兄!”青衣被温玉抱得有些骨头疼,待要挣扎,就见方舟正在温玉背后轻轻摇头。
青衣无法,只得忍耐。
“季厘国的女子果然了不得。”迟一步进门的费老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是一点血,竟能引得方圆百里的妖怪都蜂拥而来。怪不得季郎君护的那般严实。”
青衣蹙眉不语,倒是温玉头也不抬的轻咳道:“咳咳咳——费老又岂是今日才知我季厘国看中族中女子的?”
“郎君说的不错,只是耳闻不如眼见的感受更为深刻。”费老叹息道,“想来青衣小娘子的命途也颇为艰难,这等招妖的险境只怕不时便要上演一次。倘若你们不嫌弃,可日后来我费家住下。我们费家人必将竭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温玉轻笑一声,待要回答,却又是一阵猛咳起来。
青衣只觉温玉咳得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了,但偏生他还是不肯松手,依旧将自己抱得死紧。
“多谢客官的好意。”青衣少不得要亲自婉拒道,“只是我如今身不由己,若是没有意外,只怕余生都只能在这三途川客栈里渡过了。倘若客官真的有意相助,不若现在便帮我们消除隐患。”
“这……”费老面有难色,显然是被青衣难住了。
季厘国人的问题就出在他们自己身上,若说在这里护他们周全,不就等于将这客栈周围的妖怪都杀尽了么?但客栈原就为过路的人妖鬼怪开的,他们也不过是客人,想想也是没办法将这客栈打造的如费家宅院一般滴水不漏。
但他转念一想,却是不知怎么又想起伏霞谷底的那个女妖的话来。
这下子他有点站不住了。与其在这里看热闹,还不如回去想想法子,好周全的达成那个协议。
“大家都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冷眼旁观许久的胡嵇这才开口道,“还请各自回房休息吧!这厨房,原是禁止外人进来的。”
费老顺势而行,率先退出了厨房。
被堵在外头的伙计们这才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因为方才胡嵇给她们使了眼色,是以她们一进门便开始收拾起来了。
青衣只觉温玉单薄的衣衫下的肌肤有些烫,更兼他一直在轻颤,她便忍不住偏头瞧他的脸色,见他的面颊果然烧红了一片,一时愈觉担忧起来。因怕久病未愈的温玉又添一层病,她只能轻拍这温玉的脊背柔声道:“阿兄,我们回房去吧!你又开始发热了呢!”
“咳咳咳——是吗?”温玉这才松开青衣,同时虚弱无力道,“怪不得觉得有些乏力。你略扶我一把。”
青衣慌忙架住摇晃不已的温玉,又在方舟的协助下得以将他扶回房间。
待到房门一关,躺在床上的温玉这才从袖子里捞出被捆成一团的浴火出来。
“浴火!”青衣这才发现小家伙不在自己脖子上了。她连忙伸手去接,同时惊讶道,“他及时跑进阿兄袖子里去了?”
“他躲我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来。”温玉轻笑道,“是我趁机将他捆进去了,不然他的模样岂不是叫他们都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