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们早已收起了咒书,他们紧张的盯着黑三郎,似乎在担心他会偷袭一般。

黑三郎但笑不语,只用了戏谑的眼神看费老。

手里的符纸皆都没有反应,费老暗自揣摩了半天,却仍是猜不出黑三郎的身份。

“你……”不愿再白费功夫的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是何妖?”

黑三郎先是嗤笑两声,随即神情一凛,却是微扬了下巴俯视费老道:“费家的本事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连我的身份都需要用问的了!”

费老不堪家门被贬,登时便黑了脸。边上的门徒们同仇敌忾,也满目怒气的抽出了几道符。

“等你们及时确定了,再来找我吧。”黑三郎懒怠同他们多周旋,却是兀自旋身边走。走时还不忘朗声叫秀秀道,“秀秀,该回了——”

“来了来了!”匆忙如厕完毕的秀秀摊着手从远处跑过来,及至跑到黑三郎身后,她便又噘着嘴为难道,“这周围都没水,秀秀手还没洗呢!”

“回客栈再洗。”黑三郎懒洋洋声音渐去渐远。

“师父……”看着黑三郎走远了,门徒们便用了着急的语气同费老道,“难道我们要放了那妖怪吗?”

“不可妄动。”费老胡须乱抖的抬手阻止道,“敢用这般态度对待费家人的妖怪我倒是听过一个。但那只是先辈代代口传的人物,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神……”

说着他自己也迟疑了起来:“不过,他应该是出不来才对啊……”

“什么?”门徒们依然是云里雾里的样子,“什么又是妖怪又是神的东西?”

费老若有所思的捻了捻胡子,然后心不在焉的吩咐道:“今儿我们现不去北山了,改道西山。我要抓个知情的妖怪盘问盘问。”

“那小师弟呢?”门徒们见费老掉头,便忍不住问道,“不是说趁来找太阴的时候顺道儿将小师弟带回去么?”

“莫管那逆子了!”一提到书呆子费老更是上火,他一面用罗盘探路,一面怒道,“等收拾完季家的烂摊子,我们有的是时间□□那不孝子。”

“可是师父,太阴不是就在三途川客栈里住着么?”最为年幼的门徒见费老欲向西山前行,便忍不住嚷嚷道,“从刚才起我们到底是要往哪里去啊?转了大半天也没有见着一个妖怪——”

“蠢货!”费老无奈的回头骂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不找地方过夜,难道你要进那妖怪客栈当妖怪的夜宵不成?”

闻言,门徒们皆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费老恨其不争,免不了又是一顿气。

如此一路呵斥怒骂,一行人复又朝着三途川客栈的方向前行了。

黑三郎刚带着秀秀进门,就闻得一股子浓郁酱香的味道。

先不说嘴馋的秀秀,便是黑三郎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

待到他们轻快的冲入厨房,正低头看锅的青衣便抬头对他们笑道:“回来的正是时候,五花肉也已经炖好了。”

秀秀乐的连连拍手,而黑三郎则是笑眯眯的在灶前坐下了。

青衣不偏不倚的装了三碗肉出来,一碗给黑三郎,一碗给秀秀,剩下的一碗则给了边上搓手等待了许久的高师傅。

没有得到优待的黑三郎又不满了。他瞧瞧手里的小碗,又瞧瞧青衣,也不抱怨,只鼓了一张脸委委屈屈的坐在那里不动弹。

才清空了肚子的秀秀胃口甚好,再加上这五花肉肥而不腻甚是美味,她狼吞虎咽了几下,就吃完了自己的小碗。

仍是嘴馋的她咬着筷子,很是渴望的瞧了瞧黑三郎手里的那碗肉。

黑三郎觉察到秀秀垂涎的眼神,忙抬高了了袖子护食道:“秀秀你该忌口了,没听见方才那费老儿说你吃多了油腻下泻不通么?”

“原是因为饮食的缘故才肚子疼么?”恍然明白秀秀腹痛原因的青衣果然如黑三郎所愿的开口道,“那秀秀这几天就少吃些肉吧!将碗放下,一会儿让东桥给你做些素菜。”

始料未及的秀秀霎时如霜打的茄子般没了精神。

“我看锅里还有好多呢!”舔净碗的高师傅趁机道,“既然秀秀不能多吃肉了,那她那份就给——”

黑三郎忙狠狠瞪了高师傅一眼。高师傅被他瞪得有些气弱,少不得要在最后改口道:“——黑三郎吧!”

说罢他便碎碎念着丢下碗离开了。

眼不见为净,既然吃不着,那还是速速撤离了更好。

得以独占五花肉的黑三郎这才眉开眼笑的动了筷子。

冷眼旁观了半响的青衣暗笑不止,只能对着黑三郎摇头叹道:“真真是霸道,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小气的大妖怪了!高师傅也就算了,怎的秀秀一个小娃娃你也不让?”

“哼!”黑三郎一面大嚼特嚼,一面愤愤不平的抱怨道,“说好了给我做的肉,那就是我的。要不是看在相处已久的情面上,你以为他们方才那碗肉能吃得下去?”

说完他又低头摸了摸怀里的蛋低声道:“你说爹爹说的对不对?”

青衣越发笑得直不起腰来。待到看到那蛋如有灵识的在黑三郎怀里来回滚后,她便用铲子将锅里剩下的那些肉都一气儿的铲到了大盘中,再重重的搁在他的膝头,同时笑不成声的催道:“都给你都给你,都是你的,快吃吧!”

被嘲笑的黑三郎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手下却还是牢牢抱住了盘子。

别别扭扭的吃完肉之后,黑三郎这才拉着青衣的手摇晃道:“你还想离开这里吗?”

“自然是想的。”青衣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思从未消失过,这会儿听黑三郎主动提起,她便两眼放光道,“你有法子离开这里了?”

“有是有……”黑三郎欲言又止道,“不过现在还未准备妥当。”

青衣见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自信,便明白要脱离客栈实属不易。

“其实走不了也没有什么……”不愿叫黑三郎为难的青衣只能宽慰他道,“反正我也从没有听说有谁成功离开这里的。再说现在大家都怕你,我也有自保能力了,继续在这里呆着想来也不会太差。”

“我以为你讨厌这里呢!”黑三郎一眼就看出青衣口不对心,便故意笑道,“既然你想继续呆下去,那我们便不走了吧!”

“别——”被唬住的青衣生怕黑三郎真的选择留下,忙改口道,“虽然留下也可以,但能有机会走的话我们还是走吧,哪怕离开这里后风餐露宿,也比在这里日日担惊受怕来的好。”

“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风餐露宿的?”黑三郎笑着摸了摸青衣的脸,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莫担心,既然费家人已经主动来了,那我们离开这里的时机便不远了。”

“费家人会帮我们?”青衣大喜过望,忙追问道,“正好阿兄还未离开,我们要不要先同他商量一下?”

一提及温玉,黑三郎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说起来,这个大舅兄坑了自己好几次了,他至今记忆犹新呢!

“你阿兄……不是还病中么?”不愿被再坑一次的黑三郎只能打哈哈道,“等他好了再说吧!”

青衣一听也是,便没有再提。

“总之这几日你只管安心歇着,万事有我呢!”黑三郎并没有打算说太多,为免青衣继续追问他的计划,他马上又开始转变话题道,“另外,你今儿去瞧你阿兄了吗?”

“早上去看过了。”青衣还道温玉出事了,便有些紧张,“当时方舟说他已经好多了,莫非又——”

“哦?你们没说上话?”黑三郎故作惊讶道,“他不是醒了好几天了么?”

青衣半响才反应过来,也不说话,站起来就朝外跑。

被丢下的黑三郎坏心眼的笑两声,直到怀里的蛋不满的滚动几下,他这才止住笑。

费老带着门徒兜转一圈,第二次经过三途川客栈。

正努力清理蛛丝的蛛娘远远瞧见他们,便吓得一下子蹲了下去。

“怎么了?”书呆子见蛛娘惊慌,也跟着紧张道,“是不是他又回来了?”

“嗯……”蛛娘先是点头,然后又抠紧了墙怯怯问他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大人?”

书呆子还道费老他们是专程回来找自己的,他想了又想,最后咬了咬牙站起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到底我爹要是找不到我肯定还得再来!干脆我现在就出去同他说清楚了,一了百了!”

说罢他整了整衣冠,又鼓气般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握紧拳头大步的朝外走去。

蛛娘怕费老怕的要死,且不说丑媳妇见公婆,就只一个除妖师的身份,就足够吓破她的胆了。眼瞧着书呆子已经出了房门了,她这才哆嗦着追上去了。

费老才目不斜视的从客栈大门前走过去,就听得有人色厉内荏的叫住他道:“莫要为难客栈里的伙计了,我已经出来了!有什么要说的,现在我们就一气儿说清楚了吧!”

费老脚下一顿,果然回转过身来了。

他板了一张严厉的脸,将书呆子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虽说儿子离家已经十来年了,但他教训起来已然好不生涩。

“逆子!你还有脸跟我叫板!”气的胡子乱抖的费老抬手便是一张符咒,“还不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