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秀秀才将青衣的房门推开一条小缝,便听见屋里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紧跟着她手下的门忽然一沉,仿佛有人在门后抵着门不让她推开一般。

秀秀甚是奇怪的用力推了几下,但房门却仍是纹丝未动。

“青衣姐姐?”秀秀迟疑的叫道,“你醒了吗?”

“醒……醒了——”青衣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古怪,令秀秀忍不住俯身贴近了门缝张望。

狭小的门缝里光影微动,着实看不出什么来。

秀秀心中不安,如一只小老鼠一般扒拉了好半天门。

正着急,就听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袍声,间或夹杂了分辨不清的争执声,仿佛是青衣正在同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对峙一般。

“青衣姐姐,秀秀这就来救你!”秀秀生怕屋里有个妖怪要害青衣,当即后退一步,大吼着就朝房门撞去。

只听见咣的一声巨响,原本难以推开的房门登时开了,用力过猛的秀秀呀呀叫着扑倒在了地上。

但眼下并不是喊疼的时候,深觉自己肩负着保护青衣重责的秀秀忙抬头,待看见衣衫微乱的青衣正一脸惊慌的被一个黑衣人压住时,她更是生气的不得了!

“坏蛋!你快放开青衣姐姐——”她想也不想的跳起来对着床榻的方向怒吼道,“不然我就要叫三郎哥哥来吃你了!”

正同黑三郎缠在一起的青衣只觉脑子嗡的一下,下意识反手将攀在自己身上的黑三郎用力朝床铺按去。

正准备起身的黑三郎猝不及防,当即就正面朝下的被青衣死死惯在床上。

“秀秀……”羞囧不已的青衣一面整衣一面慌道,“我无事……”

秀秀眨了眨眼睛,半响才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她这会儿已经认出那黑衣人是何人了,金环束发,可不就是黑三郎么!

回想一下方才听见的那沉闷的撞击声,秀秀就觉得脑门疼的慌。

青衣见秀秀眼神清明的盯着黑三郎瞧个不停,越发有些尴尬起来。她侧身将一动不动的黑三郎挡在身后,然后勉强扯出个笑来,才要开口解释,就听见秀秀天真无邪的问道:“青衣姐姐,秀秀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什么?”青衣声音一抖,音调高的几乎有些吓人,“没有的事情……”

“三郎哥哥刚才在咬你的脖子。”秀秀习以为常的补充道,“他一定是在给你治病!以前娘娘难受的时候,那些大夫都是这样给她治病的——”

“对对对……”青衣一时臊的脸都烧起来了,忙打断秀秀无忌的童言,“屋里太冷了,所以他想让我暖和些……”

“……冷吗?”秀秀奇怪的歪头道,“可是秀秀觉得热得很!你看,秀秀都出汗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汗湿的额角露给青衣看。

青衣喉间一梗,不知该如何应答,只等干瞪着眼同秀秀对视。

正不知所措,挺尸许久的黑三郎终于动作起来了。

他缓缓自柔软的被褥中爬起来,黑如锅底的脸上金纹忽隐忽现,仿佛是在忍气一般。

秀秀又露出个明了的表情,然后甚是乖巧的退到门口道:“娘娘说过,治病的时候是不可以让人随便打扰的!秀秀这就帮你们看门!绝对不会让其他人过来打扰你们的!”

青衣被深明大义的秀秀堵得脸都憋青了,待到秀秀体贴的为他们关上房门之后,她顿时叫唤一声,就那么羞愤不已的扑进被褥里锤起床板来。

被丢在一边的黑三郎神色稍缓,就那么默不作声的坐在那里,等青衣终于冷静下来后,他便露出委屈的表情凑近了青衣道:“青衣,我脑门疼——”

“你皮厚的很,只不过是磕了一下,又怎么会疼?”青衣斜眼看着罪魁祸首,满眼的不信。

眼看到嘴的肥肉飞了,黑三郎真正是委屈的不得了,他哼哼着将脑袋送到青衣面前,可怜道:“我真的疼……”

青衣面无表情的盯着黑三郎那光洁的额头看了半响,末了还是叹息着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道:“现在还疼吗?”

“好多了!”黑三郎喜滋滋的趴在青衣的膝上,享受着青衣轻柔的抚摸。

青衣无奈的笑了笑,不知道自己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略摸了几下,她又想起秀秀还守在门外,手下力度一变,却是重重拍了黑三郎一下,同时道:“不许再装可怜了!快出去快出去,不然秀秀该一直守在外头了!”

黑三郎心知不能再赖下去了,只好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高师傅吃力的攀在地裂边上,以水晶缸舀取积淀在灵脉深处的灵浆。

间或有一两块碎石从他手边跌落,然后又被金红的熔浆消融殆尽。

他努力半天,收回的水晶缸里却只得了薄薄的一层灵浆,便知灵脉里的灵气又少了。

“灵气逸散的太快了些。”觉出不对的高师傅自言自语道,“在这么下去,灵脉可就没几日可撑了。”

怀揣着疑问,他咬了咬牙又往下爬了些,知道那熔浆都没过了他的脖子了,他这才堪堪收集到了半缸的灵浆。

虽然只得半缸,但应急也已足够。于是他不再多留,忙爬上去准备回客栈。

归往客栈的路上尸骨累累,初生的魍魉用自己漆黑的利爪撕扯着其他妖怪吃剩下的凡人尸首,企图吸食那碎尸肉块中仅剩的那点子力量。当怀抱着水晶缸的高师傅出现之时,它们便马上吐出口中渣滓一般的肉块,蠢蠢欲动的向着他群聚而来。

满面横肉的高师傅狠啐一口,肌肉鼓裹的手臂登时就粗了一大圈。他一手抱紧了水晶缸,一手摸出腰间的锋利的尖刀闷声道:“都给老子滚开!”

魍魉们本能的瑟缩一下,但那缸子灵浆又是那般的诱人,引得它们无法就此退后。

高师傅怒目圆睁的上前一步,枯木焦炭在他的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惊得尚未见过世面的魍魉们四处窜逃起来。

高师傅满意的收回尖刀,然后大步一迈,就准备直接回客栈。

谁知他的脚还未落地,便听见身后有动静。

他不自觉心跳了一下,忙回头去看身后。

“你手里的灵浆——”姿容绝世的胡嵇摇摆着雪白的长尾,对着他伸手道,“给我吧。”

“你没回狐族?”高师傅咋舌地抱紧了水晶缸,颇有些不乐意,“这是我家卿卿要的,不能给你。”

胡嵇被拒也不生气。他千辛万苦保住的第九尾已经散尽了,这世间还能有更让他动怒的事情吗?

他看着高师傅,微波粼粼的眼眸里满是霞云的璀璨光辉。他一笑,高师傅便觉得有些不忍起来。

“胡嵇啊胡嵇,你莫要怪我现在不帮你了。”他为自己辩白道,“只是我家卿卿偏生效命于黑三郎,有道是妇唱夫随,老子少不得要跟着我家卿卿了。”

“我知道。”胡嵇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良禽择木而栖,妖界原就是以力量为尊,你半道改向也是合情合理。如今我技不如人,也只能认输了。”

“你想开了就好了。”高师傅忙点头附和道,“照我说,你也别惦记青衣丫头了,再另去找个阴年阴月阴时的小娘子双修吧!说不定哪天你的尾巴就修回来了。”

胡嵇眸光微闪,原本摇摆不止的狐尾霎时就被隐匿了起来。

高师傅见他的眼睛还在看自己怀里的水晶缸,便劝道:“灵脉里灵气何其多,你何不自己去灵脉里饮个够?”

说完他又觉自己仿佛出了个坏主意,一时又有些后悔起来。最后只得不自在的抓了抓肚皮急道:“不说了,卿卿还在等我回去呢!那我就先走了,你自个儿保重吧!”

“这灵浆,你们是要用来酿玉琼浆的吧?”胡嵇叫住急于奔走的高师傅悠悠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这样直接带回去。”

“怎么?”高师傅迟疑的回头问道,“这灵浆里有古怪?”

胡嵇颔首,然后在高师傅诧异的目光中再次伸手道:“狐族原就是拜月修行,若论玉琼浆,这世间再没人能胜我们。你若信得过我,不若就交予我来酿造吧!”

“可是……”高师傅迟疑道,“你莫不是还没死心吧?”

“我已经无第九尾可修了。”他不自觉显出几分哀伤之色来,但眨眼间又被他压制了下去。他抬头望天,口中叹息道,“此番谋算波及甚大,他日主人必要责罚于我。我现在也不过是想亡羊补牢,好护自己周全罢了。”

高师傅闻言反倒有些惊慌起来,他焦急的在原地转悠了一圈,随即高声道:“我险些给忘了这茬事儿了!账房先生!账房先生必是将客栈的毁损都报上去了!我这便去找他打探一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