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黑三郎怒气冲冲的离开,就忙追了上去。

伙计们惊慌无措的缩在角落里,才收拾干净的大堂里又是一片冰天雪地。

黑三郎一脚踏在冰层之上,迸出的火星如有燎原之势,霎时就席卷了整个大堂。

“啊——”不知缘由的雪妖惊呼一声,下意识卷了旱魃就准备逃跑。

黑三郎哪能叫他们跑了,当即一甩袖就用妖风封闭了大门。

雪妖避无可避,只得死死搂在旱魃不肯放手。

青衣略慢了一步,没见到冰雪封地的情状,倒是被满地的积水弄湿了裙摆。

“才拖干净了地板,哪来的这么多水?”青衣疑惑的四下张望起来,待瞧见黑三郎势气逼人的站在边上,就提着湿哒哒的裙摆凑了过去。

黑三郎见青衣衣衫半湿的颇有些狼狈,就伸了手搂住她的腰,暗暗以炎火之气为她祛除了身上的水汽。

青衣反复打量了雪妖和旱魃几遍,见雪妖虽然满目惊慌,却仍是坚定不移的护着被冰封住的旱魃,就忍不住猜测起他们的关系来。

“大人……”雪妖惊疑不定的道,“我已经依言带彦君来了,还求你不要杀他。”

黑三郎面无表情的瞥了雪妖一眼,然后才道:“我改主意了。”

雪妖闻言大惊,连带着身上的冰雪寒气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青衣见状就偷偷踮脚凑近黑三郎的耳边细语道:“三郎,他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黑三郎眉梢微动,却是不言语。

青衣心领神会,面上神情便有些松动。她抬袖掩嘴,一双漆目微微发亮的看着雪妖的脸,直把雪妖看的有些心慌了才幽幽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雪妖先是一愣,半响才呆呆道:“当然知道,彦君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既如此,你应该也知道你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吧?”青衣唏嘘劝道,“我今儿已是瞧见了,你略离他近些,就有性命之忧,而他似乎对你无意。有道是该放手时就放手,小娘子你何不放手?这样于你于他都好。”

青衣只说了半截,后半句却是没有说,怕惹雪妖伤心。

照黑三郎所言,无论何时,旱魃都是活不久的。

“你能放手吗?”雪妖反正了脸色质问青衣道,“西山风雪皆是我的耳目,谷间清风可为我传声。你和大人的事迹我早已透过风声深谙于心。你和我立场都是一样的,你要我放弃彦君,敢问你能放弃大人吗?”

青衣略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黑三郎一眼,见黑三郎坏心眼的对她挑眉,她便斟酌着答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三郎他并不会伤我,可是旱魃却能要了你的性命。你是雪妖没错吧?旱魃所到之处,滴水不留,又何况你这这般以冰雪为形的妖怪呢?”

“他不伤你,是因为他为你克制了自己的本能和欲*望。”雪妖痴痴的摸着旱魃的脸道,“同样,彦君也是如此,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努力控制自己的炎气。只恨我修行不够,禁不住酷暑之气,害得他总是自责。我知道他躲着我必是因为怕伤了我,可是离了他我也不过是堆无心无魂的冰雪,了无生趣。”

说着她又张开双臂,用了自己那半透明的宽大袖袍将旱魃严丝密合的拢在怀里,一脸坚毅的对着黑三郎道:“大人,如今我会用尽全力将彦君冰封在我的玄冰之内,只要冰雪不化,他便不会醒来。大人你乃是三途之主,定有能化解旱魃炎气的法子。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只求你能让我们长相厮守。”

“三途之主?”青衣心中狐疑,这个名号听起来可是来头不小。

黑三郎扬起下巴,对着青衣露出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不错,三途之地无人可出我左右。”

青衣哑然一笑,心里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这么求我了,我就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放你们一马好了。”黑三郎难得好心情的对着雪妖笑道,“你且待他回伏霞谷吧。”

雪妖大喜过望,果真卷了旱魃直奔西山而去。

雪妖一走,青衣便又想起自己湿漉漉的衣袖和裙摆,正要收拾,就发现衣衫不知何时已经全干了。

“你什么时候帮我烘干的?”青衣一面笑一面回头问黑三郎道,“我竟没有觉察到呢。”

“叫你觉察我可还怎么混?”黑三郎翘着脑袋别提有多骄傲了,“我可是三途之主呢!”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矮,就如瘪了气的球一般一下子缩了一大圈。

青衣看着变回少年郎模样的黑三郎下意识绷紧了面皮,硬是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黑三郎涨红了一张脸冲青衣甩袖子道:“……还是——还是这个样子比较方便,不然大家就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青衣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佯装认真道:“你说的是,而且我也更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黑三郎没能持久的保持原形,心里正是懊恼,冷不防听见青衣说喜欢,他便别别扭扭的抓了青衣的手小声道:“真……真的么?”

“嗯。”青衣含笑点了点头,接着话题一转,又向黑三郎问起雷腾来,“不过你回来的路上可有遇到雷腾?他跟旱魃大战了一场,后来旱魃一跑,他也追着去了。”

“没有。”一听见雷腾的名字,黑三郎就有些不痛快起来,他叉着胳膊不咸不淡的答道,“我在三途河感知到旱魃的气息,原想等他自己撞上来,不曾想他半道儿上又改了方向,我这才亲自过去找他了。至始至终就没瞧见过雷腾。怎么了?你担心他?”

“他帮我们不是一两次了。”青衣浅笑道,“偶然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他素来有些严肃,仿佛有些较真儿。”

说着她就将雷腾走前的誓言同黑三郎说了一遍,末了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就怕他真的会去找旱魃砍脑袋。雪妖瞧起来倒是痴心的很,到时候别是玉石俱焚吧?”

黑三郎心道,这下子必须得保住旱魃的小命儿才行了,雷腾那家伙永远不来才好呢。

如此一想,他便有了些干劲儿,竟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起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雪妖得偿所愿。

再说雷腾此时正在西山来回游荡。他找不到旱魃,就疑心是雪妖为其隐藏了踪迹,于是他便循着雪妖的冰雪痕迹找到伏霞谷来。

伏霞谷的冰雪较之前逊色不少,随处可见冰雪消融的水迹。

雷腾以人形踏入雪地,为免像早上那般被冰封住,他便以雷电遍缠周身,又用了术法悬空而行。

本就有些脆弱的冰层禁不住雷电之力,竟是接二连三的出现了裂缝。

雷腾一步步的走近深处,即便他的靴子上已经开始出现薄冰,也未能叫他停下脚步。

莫非雪妖不在这里?

雷腾心中疑惑,这里的冰层已经在分崩离析,连带着寒气也散到了可以容忍的程度。若雪妖在这里,覆在他靴子上的冰霜就绝非这么一点点而已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用龙形将此地的冰层全都刨开一探究竟之时,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挺直腰,看着那个人影抬头露出脸来。

“郎君安好。”手捧瓦罐的东桥站在林间小径上,对着雷腾遥遥道,“不知郎君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追旱魃。”雷腾如实道,“只是半途追丢了。”

“旱魃最惧水。而此地皆是水化的冰雪。”东桥木着脸一板一眼的说道,“郎君在这里找怕是找错了。依我看,郎君不若去缺水少树木的地方瞧瞧,或许可以找到他。”

雷腾迟疑的看了眼对面的山头,然后又看着东桥疑惑道:“东桥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我是来取水的。”东桥牢牢地捧着瓦罐答道,“客栈缺水,郎君带来的冰连妖怪都能冻伤,更是不能给小娘子饮用。所以我便过来接了些清泉水,好带回去给小娘子。”

雷腾脸皮微动,心里颇有些惆怅。他原是好意,想为青衣解燃眉之急,不曾想什么忙也没帮上,倒还给她添了麻烦。

如此一想,他心里越发焦躁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抓到那引发旱灾的祸根,好去见青衣。

他心思一浮躁,连带着行动也急切起来,竟是迫不及待的飞身朝着对面的山头飞去了。

东桥捧着瓦罐静立了片刻,待到谷中风止之后,他这才折身从林子里拖出几只血肉模糊的走兽来。

他用锋利的匕首熟稔的将走兽开膛破肚。因走兽死了有些时候,边上又都是冰雪,以至于走兽体内的血都凝固了。东桥一番动作下来,竟是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他仔细的剜了几块最为贵重的肉,又用瓦罐里的水清洗干净,然后用了季厘国惯用的手法将肉片开晒成肉干收起来。

走兽剩下的身体被他丢进了之前掘好的雪洞里,连冰层上的血块都叫他用树枝刮开了。

善后完毕后,他又用冰雪装满了瓦罐,然后才对着一出泛蓝的冰面道:“我虽然支开了他,但那位郎君甚是坚毅,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必是要竭尽全力的完成。找不到旱魃他势必还会回来,小娘子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比较好。”

“去哪里不是一样呢?”雪妖的声音幽幽的从冰层底下飘了出来,“再者我已经答应了那位大人,要为他守住这里。为了彦君,我也势必要留在这里。倒是你,你猎妖的事情已经被他察觉了,我劝你还是快些收手吧。”

“我有令在身。”东桥轻轻碰了碰怀里的肉干,又摸了摸匕首,末了老实憨厚的笑道,“收手却是不能的。”

说罢他捧好瓦罐,甚是礼貌的对雪妖道:“那么,我这便回客栈去了。小娘子若是有需要,可以传信与我,阿郎命我尽力协助你,要是力所能及,诸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多谢——”仿佛是累极了,雪妖的声音逐渐消隐下去,“我会找你的——”

东桥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会儿,确认雪妖并无他言之后,便捧着瓦罐稳稳的朝客栈的回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