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反应太过激烈,鸣雀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鸣雀慌里慌张的摇头摆手,很是着急的辩解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鸣雀!”鸣雀的族人见状越发催促起来,“我们该走了!”

“可是……”鸣雀咬着嘴唇嗫嚅道,“我还没有跟青衣说完话……”

青衣紧了紧怀里的黑三郎,确认黑三郎并无异样之后,这才抬头去看鸣雀。

原本活泼雀跃的少年郎此时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就那么拽着拖地的大斗篷惶惶不安的站在那里。但是他那双湿润的几乎快要滴下泪珠来的眼睛就足够让青衣内疚的了。

“……”青衣无声的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便又恢复如常了,“快些说吧,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你的兄长看起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呢,莫要让他久等了。”

鸣雀闻言双眼一亮,转瞬就变回了原本欢快的模样起来:“我——我想预定一筐子的糖炒豆子!我马上就要去找小羽,小羽也好喜欢糖炒豆子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一起吃了!可以吗可以吗?”

“可以。”青衣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会备好黄豆,带你们再来时即可炒豆子。”

“那我们约好了哦。”鸣雀开心的跳回到族人身边,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着青衣天真烂漫的笑道,“我马上就去找小羽。”

厚重的毛毡帘子如同幕布一般将羽衣人艳丽招摇的背影隔挡在外面,当素兮微曲的身姿复又挺立起来的时候,原本拥簇在一堆的客人们霎时就四散开来。

青衣如释重负的松开怀里的黑三郎,但黑三郎却显然还不愿意离开她的怀抱,就那么一动不动的靠着她。

“三郎,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青衣犹不安心的伸手摸了摸黑三郎的额头,见黑三郎只是闭着眼一副沉醉的模样,叫她才放下的心复又提了上去。

“别是……”青衣手下一滑,却是忍不住探手轻轻的在黑三郎的肚子上摸了一把,“中招了吧……”

“谁中招了?”尚在吃豆腐的黑三郎嚯的一下抬起头来,瞪着青衣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区区一个羽衣族幼童,岂是能让我中招的?不许你再瞎想了!”

“呵呵呵——”青衣讷讷的缩回手,很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嘀咕道,“我只是——担心你嘛!不是说被羽衣人摸一下就会珠胎暗结的么?更何况鸣雀还是他们内定的下一任族长呢……”

“哼!不过是一个连羽衣都无的羽衣人,我才不怕呢!”黑三郎恶狠狠的道,“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对我下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青衣忙拉住了黑三郎的手安抚道,“刚才我都快吓坏了。”

黑三郎被青衣主动拉了手,便涨红了一张脸别别扭扭的开口道:“我才要吓坏了呢!你要小心那些来历不明的客人,就算是长的一身毛茸茸的毛皮看起来很可爱无害的幼崽你也不能松懈!”

“……嗯……”青衣迟疑的点了点。

黑三郎得了保证,便又舒展开眉眼露出了笑意,他巴巴的握紧了青衣的手,趁热打铁的继续要求道:“除非我说可以摸,不然你不可以摸任何一头幼崽了!”

青衣狐疑的看了眼黑三郎,想了想才道:“寻常来客栈的都是客人,我就是想摸,也摸不到啊!”

黑三郎一时有些语塞。

“不过想不到才几月的功夫,鸣雀就长这么大了啊!”青衣自顾自的啧啧称奇道,“还是说妖怪都是如此的呢?”

“他那个样子不过是个壳子,若非有外力相助,他定然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的。”黑三郎见青衣一脸疑惑,少不得要为她解惑道,“别的妖怪修炼至成年尚要三五百年,化形更是费时费力,更遑论羽衣人了。你看他们是不是都披着羽衣?那是他们自蜕皮化羽时起,就用自身的灵力化为翎羽,再加上先辈们留下的宝石,编织成羽衣加诸于身。可以说,那身羽衣就是他们毕生的修为所在。那个鸣雀因失了自己的羽衣无法继续修炼,他的族人便为他弄了件新的羽衣护身。我瞧着那羽衣是用全族协力拼凑出来的,虽然能令他在短时间内以少年郎的模样示人,但到底是借来的东西,总不及自己的羽衣契合。他若再不寻回自己的羽衣,不出半年,他必会因为灵气逸散而打回原形的。”

“我记得鸣雀的羽衣是被小羽窃去了。”青衣努力回想了一番,一想起那个任性的小羽来,她便觉得心里有些发堵,“那个小羽……为了护住那个名叫任客卿的凡人,只怕会想尽办法的隐匿踪迹吧?”

“他自然是这样的想的。”黑三郎眯着眼冷笑道,“但那个凡人是不是这样的想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不管他们结局如何,都是他们自己找的。我倒是很好奇羽衣人会如何处理此事,按说他们素来护短,留族人去异己是惯例,但是照着如今的情况来看,小羽却是留不得的。”

“为何这么说?”青衣眨了眨眼睛,一脸惊奇的看着黑三郎道,“三郎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想知道?”黑三郎眼珠子一转,坏心眼的卖关子道,“但是我现在饿了,没力气说故事。你须得喂饱了我,我才给你说。”

青衣抬袖掩嘴的轻笑一声,果真松了黑三郎的手转身朝厨房去了。

黑三郎若有所失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正懊恼之时,就听见秀秀咋咋呼呼的叫道:“哇!三郎哥哥你看你看,这个石头里头好像有东西在动呢!”

黑三郎循声抬头,就看见秀秀举着羽衣人留下的大宝石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蠢——蠢货!”黑三郎旋身一闪,匆匆忙的避开了秀秀怒斥道,“快把那宝石收到柜子里去,这东西岂是能拿着随便乱跑的?”

秀秀扑了空,又把黑三郎狠狠的训斥了一句,一时间就有些委屈起来。她将宝石举到自己的眼前看了一眼,然后鼓着脸嘟嘟囔囔的道:“三郎哥哥你为什么这样凶秀秀?秀秀只是想让你看看里头的东西而已。以前娘娘也有这样好看的石头,娘娘总是会拿去镶在发簪头冠上戴的,在太阳和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可好看了。但是秀秀还是第一次看见里面有东西的,一动一动好像一条小蛇一样!”

“那就是蛇,快丢到柜子里去!”黑三郎甩着袖子催促道,“方才那个羽衣人故意把注了精气的宝石留下了,就是指着哪个倒霉蛋碰了它怀上他的孩子呢!”

“哇!用宝石就可以弄出小娃娃来吗?”秀秀年幼,不觉恐怖,反而兴奋道,“好厉害!”

客人们几乎没叫秀秀吓破胆。他们可不是那等无知幼童,一听到黑三郎说那宝石能让人有孕,哪里还敢安坐着。

一时间大堂里鸡飞狗跳的嘈杂不已,别说客人,就连方舟都对秀秀退避三尺起来。即便秀秀噘着嘴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宝石放回到了抽屉里去了,他们却仍是不敢多做停留。

黑三郎被秀秀弄得有些发毛。他原来倒也不曾将羽衣人放在眼里,但如今叫青衣和秀秀这样连番吓了两场,竟也觉得有些在意起来。

“哼,就算要生孩子,那也须得跟青衣生。”黑三郎磨着尖牙在心底愤愤道,“不过是毛羽才丰的妖怪,也敢肖想我?”

想到这里,他又不自觉的红了脸颊,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气恼,如此反复数息,那点子恼怒很快就被羞意吞没了。

唔,说到生崽子的话,岂不是要……洞房……

略思及这个词,就叫黑三郎心头荡漾不已,面上也不自觉带出两分恍惚起来。

“大人——”从不曾见识黑三郎如此神情的新伙计们一时有些不敢上前,但眼瞧着柜台前等待结账的客人都要排到大门外去了,她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唤道,“那个——客人们等着结账呢……”

“让他们等着!”被扰了遐思的黑三郎猛地沉了脸不悦道,“要是等不着就让秀秀帮他们结账!”

说罢他不快的抖开袖袍,同时脚下一转,就准备去厨房找青衣腻歪了。

“可是——可是秀秀——”伙计们瞧瞧秀秀那连毛笔都提不稳的小胳膊,又瞧瞧素兮那不曾停歇的身影,便忍不住对着离去的黑三郎道,“秀秀她年纪还小呢——不若叫青衣——”

“她跟着书呆子识了不少字,顶得住,就让她去。青衣忙着呢!”黑三郎随意的摆摆手,完全没有担心的走掉了。

伙计们无法了,只能忧心忡忡的将秀秀扶到柜台上去。

先不说秀秀那堪比狗爬的斗大笔迹,单是她结账就已经足够让客人们恐慌的了。每个客人递银钱都不敢跟她搭手,连渡资都是用袖袍衣摆包住了才敢拿。

被黑三郎缠住的青衣对此事自然是不得而知。但待到三日后,羽衣人在客栈留下蛇子,而那蛇子就在秀秀手里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回到客栈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去找秀秀。

谁知竟是晚了,当她寻到正在客栈门口玩泥巴的秀秀时,就看见一条黑色的小蛇正卷着秀秀的胳膊嘶嘶的吐着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