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雷腾今日觉得很是烦恼,原因无法,往日总是能助他化成人形的三途川客栈,今日却不知怎的没了那效力。
期初他以为是自个儿没有全部进去,导致灵气接触的太少,方才难以化形,谁知好不容易把自己全部塞了进来,自己该是什么模样依旧还是什么模样。
这可真是太糟心了,蛟龙不舒服的挪了挪搁在长凳上的爪子,觉得自己那长长的尾巴似乎又有想要摇摆几下的冲动。
“哎哟,我的脸!”一只山魈没防备一下子就被蛟龙甩起的尾巴尖扇了一下,差点没破了相,当下就惨叫出声来。
那山魈原本是蹲在位置上喝酒的,咋一看体型强壮,浑身长满了浓密的橄榄色长毛,马脸凸鼻,血盆大口,原本只是些许淡蓝的两颊这会儿已变成了艳丽的深蓝色,他迅速转身弓起背,张开嘴露出大且尖利的獠牙,对着蛟龙呲着牙发出威胁的吼声。
蛟龙犹在半空中的尾巴末端猛的一僵,然后就十分不自然的卷了卷尾巴,满是骨刺的脸越发显得暴躁起来。
山魈马上明白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只得悻悻的收回獠牙缩了回去,然后偏头歪着嘴吃痛的抱怨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又不是日蚀,又不是满月,怎么今儿个大家都不能化成人形了?不会是客栈底下的灵脉出问题了吧?”
“这里不是还有个我是人形?你少瞎猜了,哪里的灵脉都能出问题,唯独这里的灵脉坏不了。”满大厅仅有的一个女妖难得还是人形,闻言飞了那山魈一眼,然后翘起了葱白如玉的小指,妖妖娆娆的用兰花指对着山魈的脑袋轻轻一点,娇笑道,“还不快把你那靛蓝的脸色收回去?吓坏了青衣,谁给你添障目香去?”
山魈被女妖娇媚的飞眼弄得一下子就消了气,于是笑呵呵的摸了摸头道:“是我说错了,怎么可能是客栈的问题呢……定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我已说了缘故,你没有仔细听呢!”女妖偏头笑了,眼波一荡,又伸手戳了山魈的脑袋一下,接着解释道,“你们道是什么让我们看起来是人形么?就是客栈里每日点的障目香啊。”
“说起来,今日我就觉得客栈里的味道与往日有些不同。”山魈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原来竟是没有点香的缘故啊!”
“如何不是呢!”女妖伸手抚了抚鬓角的发丝,笑道,“约莫是青衣忙忘了,没有添香。”
“嘿嘿,好骨女,这儿就你最好看,嘴巴最巧。不若你去和青衣提醒一句,让她续上香……”山魈忙巴巴的央求女妖道,“你看,我们现在都太威武了些,万一吓跑了青衣,剩下那几个伙计脾气都大的很,得罪不起,哪个都不是能添香的人选……”
“哟,你怕什么?”骨女掩嘴笑话山魈,“那凶神恶煞的猎妖书生这会儿也不在,你长得不也挺讨喜的么?不如你自个儿去。再说了,你几时见青衣怕过黑三郎以外的妖怪?那丫头胆子大着呢!”
尚在昏迷中的费书生定然万万想不到,不过短短半天功夫,经过三途川客栈方圆百里的妖怪们的口口相传,他一下子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化身为妖怪们心目中残暴不仁,心黑手狠的猎妖师了。
山魈闻言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且周围其他客人早早就望过来了,一双双赤橙红蓝紫的兽眼这时候更是齐齐的盯着他不放,大有催促之意,让他着实感觉有些吃不消。
这头山魈正在犹豫,那头青衣因离得远,并不知晓他们的对话,见大堂里的客人们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左右无事,便起身要往厨房里去,顺便去瞧瞧那昏了半日的费书生有没有醒过来。
不料才起身,就听见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唤了自己的名字。
“青衣——”
青衣闻声回转过身来,就见一颗硕大的无角龙头径直朝着她探了过来。
青衣身子一僵,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蛟龙那双拳头大的碧色眼睛,接着是那密集的,根根尖利非常的骨刺,他的青蓝色鳞甲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冰冷,给人一种刀枪难入的坚硬感觉。
雷腾自以为离得有些太远,便又向下低了低头,嘴边的长须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
“客官……有什么需要吗?”青衣绷着脸挺直了脊背,忙佯装镇定的问道,“还是客官是要结账?”
“香断了……”雷腾努力压低了声音道,“麻烦续一下客栈里的香。”
“香?”青衣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前揭了琉璃灯罩细细嗅了嗅,发现里头的香气果然所剩无几,于是她略点了点头道,“是我疏忽了,竟没注意香已燃尽,我马上添上。”
说罢就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小罐子香料,开了盖子用小银勺略挑了些细细的掺到了灯油里。
不过片刻,那灯芯上的花火略摇晃了几下,一股清淡典雅的香气瞬间就随之飘散开来。
“香已添好了。”青衣重新将琉璃灯罩罩好,方才抬头平静道,“客官还有其他需要吗?”
谁知蛟龙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偏头盯着自己远在半个大厅外的尾巴尖看了好一会儿。
看了半响,雷腾也没有如自己所愿的化为人形。
他猛地回头再次凑近青衣,略有些着急道:“不是这个香,这个香不是我要的香!”
青衣被蛟龙这突然的靠近又吓得心口一滞,她不自觉咬紧了牙,以手抓紧了衣袖直直望向蛟龙的眼睛,冷冷道:“敢问客官说的到底是哪种香?客栈里的香种类不下百样,还请客官点明了香名,我好照着名儿为客官取了来……”
雷腾见面前这个脸儿苍白,身穿青纱衣的小娘子面上虽冷冰冰的不漏一点惧意,但是她的瞳孔却在不停的缩放,眸中隐隐藏着害怕。又看见她眼睛里倒映出的那个焦躁凶恶的龙影像头,一时呆住了。
接着他下意识的支起上半身,再微微低头俯视着青衣,然后闷声闷气对青衣道:“我也不知那香的名字,就是平日里点的那种,方才骨女说叫障目香。”
青衣见蛟龙离自己远了,便悄悄松了口气,闻言便微蹙了秀眉有些抱歉道:“那香原叫障目香?胡姬从未提过,我也不知。只是现下要这香却是没有了,胡姬离开数月,之前她亲自调的那罐子香油已是用尽了。再想要点这香,怕是要等胡姬回来再调一罐子出来了。”
青衣话音刚落,蛟龙还未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那一大堂妖怪却是唉声叹气起来。
“等胡姬?胡姬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定呢!”
“难道就一点都不剩了吗,青衣,你可有仔细找过?”
“这可怎么办?近日我们就要这么着了?”
各种抱怨声夹杂在一起,大堂里一时嗡嗡直响,吵得几乎快掀了屋顶了。
青衣大皱眉头,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客人们再闹,她也变不出那障目香来啊。
“吵死了!”黑三郎忽然从楼上跳了下来,站前青衣面前的柜台上板了张脸不高兴道,“客栈又不是深山野林,谁耐烦听你们狼哭鬼嚎的,再吵吵就把你们统统轰出去!”
黑三郎已放了狠话,大堂里有哪个敢反抗他,闻言皆闭紧了嘴巴一声都不敢出。
不想妖怪堆里原有只夔,状似牛,苍色而无角,以单足行走,生来声音雄厚响亮,略大些嗓门便像雷鸣,先前他酒足饭饱,这会儿大家齐齐噤声,他却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一个大饱嗝出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嗝儿顿时响彻了整个客栈。
黑三郎一挑眉,反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站在夔边上的妖怪们脸色大变,毫不犹豫的迅速抬起夔,一溜烟儿就跑到门口一把将夔丢了出去。
剩下则紧张的望着黑三郎不敢动,唯有其中一个稍微大胆些,就哭丧着脸求情道:“黑——黑三郎你别生气啊!你看都是夔那家伙没有眼色,我们已经把他扔出去了!”
黑三郎哼了一声,再淡淡瞥了眼青衣,并没有说什么,随即一点脚尖,一闪身又走了。
青衣抬袖掩了嘴,心底倒有些庆幸,亏得黑三郎出来镇住了他们,不然自己定是扛不住的。
“哎呀,既然客栈的障目香都已用尽了,胡姬又远在千里之外,少不得要想其他办法了。”骨女见状便娇笑起来,一双媚眼眼波闪闪,扭着腰身慢慢走到青衣跟前道,“我倒是有瓶子障目香,不知可抵得了我的房钱?”
“这……”青衣迟疑的看了眼面前这位妖娆的女妖,末了想了想道,“先与我一点香试试,若是可行,便可抵了房钱。”
骨女掩嘴呵呵呵的笑了几声,接着右手一翻,一个青花瓷瓶就从她的袖子里骨碌碌的滚了出来,她拔掉封口的塞子,一股子香甜至极的味道飘了出来,引得青衣一阵晃神。
“喏,就这么一小颗,便够这一个大堂使了。”骨女只倒出了一颗绿豆大小的香丸子递给青衣,笑得神神秘秘道,“你一点,便知这香的灵验。”
青衣倒不是疑这香,而是这女妖一身的邪气,叫人着实有些不放心,待要拒绝,又见满大堂的妖怪们皆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特别是上空那蛟龙,眼神十分的凶狠。
青衣心头百转千回,料想这女妖也不敢贸然就弄出事端来,便忐忑的接了香丸,想了想碾碎了,仅挑了一小半隔火烤了烤。
谁知那香发散的极快,才堪堪触到火苗,一阵甜到腻人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青衣顿觉身子一软,差点就酥倒在那里,亏得一手撑住了柜台,方才站稳了。
“嘻嘻嘻,怎样,我说的不错吧?这香最是灵验不过。”骨女妖妖调调的笑声突然耳边响了起来。
青衣努力睁大眼,抬头朝前望去,却见一堆的俊美男子站在大堂里,正对自己满面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