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瓷从甬道出来,绿蝉就已经来到了旁边,“姑娘,那边,那边的情况这么样?”红檀也跟着走了过来,把谢青瓷给围住了,都是一副担忧之色。只有绿蝉红檀知道谢青釉的存在,为免被旁人听到,也不唤姑娘,只说那边。

抬眼看去,两人都是昨日的旧装扮,眼下隐隐有些乌青,一看便知昨夜两人都没歇息,当下皱眉道:“怎么没去休息?”知道姑娘是关心自己,绿蝉也只是笑说:“这边到底比不得江南况且又是第一次,小心些为好。”

“姑娘放心,我们年轻身子骨好,一夜而已,不打紧。”

红檀也在一旁附和。

然后两人也不说话,只看谢青瓷,等着她说那边的情况呢。这青釉小说虽然不曾蒙面,可这么多年,两人心里也是怜惜她的,好好一个大家小姐,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竟连存在都不能让旁人知晓。

这夫人也是,远在江南的时候还可分辨说是路途遥远,可如今青釉小姐都回来了,竟然也不见一见,这么狠的心呢……

知道她两心急青釉的情况,也不多说其他,明言道:“虽比在江南的时候,心性终究起伏了些,也还好,并无其他的情况。”

两人这才放了心,都在心里念佛,万望青釉小姐能健康长泰。

红檀出门去吩咐小丫头们可以准备洗漱了,绿蝉则是伺候着谢青瓷换上里衣,一边做一边询问。“姑娘这次可要在这边多呆些时间?左右现下府里并无其他事情,天黑之前回去也就是了。”

谢青瓷摇头。

“得回去见黎总管,这一晚过去,也不知道这黎总管受了多大冲击呢。”

黎总管必须要拿下,不仅为了他以后能在府里有照应,现在为了青釉,也必须要这么做。

黎二爷匆匆忙忙的从廊下穿过,众人的问好声也是点了个头直直奔向了黎总管的屋子。黎总管身为谢府的大总管,虽也住在下人房内,却是单独的一处小院,亦有丫鬟婆子伺候。进了屋子时,黎总管正在洗漱。

“大哥。”

“昨晚的事儿怎么样了?可有结论了?”

这厢黎二爷风风火火的,黎总管却是一个眼神也没分与他,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盅,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后才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眉心一皱直接不悦道:“别人好歹叫你一声黎二爷,你这样算什么?”

看了一眼丫鬟婆子们,众人识趣的退下。

“我这不是着急嘛!”

黎二爷也不恼,左右自家哥哥说一句,没什么打紧的。昨晚的事他也知晓,揣度这大姑娘的意思,倒像二房那边真能闹出人命!这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马虎,自己一家子人都在府里安生呢,若谢府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然,这大户人家谁没个人命官司,都是压下来的。可自家不一样,这大房二房从未同过心,况且这是还是大姑娘点出来的,就算能压下来,那也得看大姑娘同不同意!

相比较黎二爷,黎总管却没多少担心。且不说昨日那件本也是小事,再论,这么些年,二房虽然胃口大了些,却真没闹出过人命,自家的下人们也就是打一顿也罢了,外面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真没多大担心。

“这大姑娘也是年轻,遇到一点事就扯这么远。最多也就是那两婆子丢了活计,贴补些银子也罢了。”

这话里竟是把谢青瓷小瞧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哥哥的性子向来如此,他认准的事,除非亲眼被推翻,不然绝不可能改变心意。黎二爷也不再劝,只坐在一旁等着,也幸好,昨日自己多劝了几句,好歹派了会拳脚功夫的小子们去。

也只盼哥哥是对的。

终于等来了人,来的却不是昨日派出去的小子们,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其中一人的亲弟弟。那孩子一进门就直接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横流,不住的磕头。“出大事了,哥哥们都受伤了!”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黎总管终于变了脸色。

那孩子人虽小,口齿还算伶俐,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原委道了个清清楚楚。

“昨日哥哥们听总管的吩咐,换了常服就去城郊那两个妈妈的住处周围呆着,白天无事,只是到了深夜的时候,竟然有三个戴了面巾的匪人提着刀要杀进去!”

黎总管彻底变了脸色,甚至隐隐有些发白,眼珠子瞪的老大,急忙询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人保住没?!”

“哥哥们按照总管的吩咐也戴了面巾和他们缠斗起来,也幸好哥哥们会些拳脚,那边的匪人虽是带了刀还是没有得逞,只是哥哥们都受伤了,也不敢回来,都分散在医馆里住着,天亮才敢找人回府通知一声让我过去。”

黎总管此刻心里真的是五味陈杂,一边叹大姑娘真真神机妙算,一边却恨二房现在胆子居然这样大了!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不愿相信,这大姑娘一说,那边就真有动作了?这事太过于巧合了。

稳了稳心神再问。

“他们可知那三个匪人是何人?”

那小子顿了顿,道:“哥哥说昨晚和那三人缠斗时混乱间把其中一人的面巾给扯下来了,那人哥哥正好认识,说是,说是……”

“是谁!”

黎总管一声厉喝,小孩子被吓的浑身发抖,忙不迭道:“是亲家老爷的人!那人哥哥见过,是陈府那边的门房!”

黎总管现在被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神呆滞了连退了好几步,这下是真信了!若是不认识的人还好,还可狡辩说是大姑娘找人假扮的,可陈府的门房?大姑娘才回京,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现在就把手脚动到陈府去!

陈家现在也不过一个五品武职,胆子大到居然敢强杀了!自己这些年居然干了什么,不仅二房跋扈,连陈家都敢掺和做这样的事了!

自己……

自己真的太对不起老太爷的嘱托了!

黎二爷见他神思恍惚,连忙上前把人给扶住了,然后再问那小子,“昨儿的事被人发现没有?那两个婆子可知你们之间的打斗?”

小子摇头。

“那几个人还没进去哥哥们就上去了,他们也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并不敢大声张扬,里面的人家或许听到了声响,但是没有人出来查看。”

还好!黎二爷松了口气,想了想对他说道:“你到我家去,就说我的意思,让你大娘给你十两银子,你拿了去给你哥哥们,让他们先好好养着,若钱不够你再来回我,让你哥哥们务必要守住嘴巴,一个字也不能传出来!”

“是,我知道了,黎二爷放心。”

等小子飞快的跑了出去,黎二爷才扶着黎总管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苍白的神色,竟似老了十岁一般!可现在真不是伤心的时候,后面的事情还一堆呢,开口道:“这事,是不是要告诉大老爷一声?”

黎总管神情颓废双目无神,良久之后才闭眼摇头,声音嘶哑。

“不必了……我已经明白大姑娘的意思了。”

大姑娘她,不仅要自己彻底站在大房这边,更是要,自己站在她那边……

今日不用上朝,大老爷同苏氏用过早膳之后就去了书房看书,苏氏也跟着一并去了。屏退众人后,苏氏才垮了一直强撑的笑颜,泪眼婆娑的看着大老爷,“青瓷恨我们,青釉,青釉我都不敢去见他……”

大老爷谢明安如今三十出头,剑眉星目,加之他长年与书为伴,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再加上他神情温和见谁都是一副温润笑意,每每在宫中走过,宫女们看他都还会红了脸。见苏氏哭后面上也是一片不忍之色,把她揽进怀中轻哄。

“不见也好,那孩子,终究是活不长的……”

声音也是慈父之色,可埋在他怀中的却没有看到大老爷眼中,不仅没有悲伤,更是一派镇定。

“青瓷虽然恨我们,可时间长了她终究会明白我们虽然对不起青釉却是为了她好,她会明白的,等她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恨又如何?当初父亲甚至不惜辞官远离京城,最后还是一样妥协。若他真的那样气愤,也不会教青瓷权谋之术管家之道。青瓷也是,若她真那样恨自己,也不会回来就给二房下马威,她心里,到底是有谢家的。

只要她心里有谢家,再恨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就算登上皇后的位置,她也不能拿自己如何。没有弟弟,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这才是大老爷一直没有纳妾的原因!

苏氏哭了好久,抽抽噎噎道:“虽然父亲那边已经给青釉请了不少的名医,可她身体那样不好,现在回来了,你也要留意名医才是!”

大老爷自然点头。

“你放心,虽然她没在我们身边,我心里也是有她的,早就在留意了,放心。”

这事没有扯谎,确实是真的在到处查访名医并且已经有眉目了,为的却是再怎么样都要让青釉活到青瓷嫁给太子的时候,不然青釉一死,青瓷一旦反弹严重,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拼了没有男丁也要让她坐上那个位置,她一激动,可就白费了。

当然,也是为了告诉她,听话,青釉就能多活些时日!

谢青瓷吃了早膳后才坐车回了谢府,刚到幽水阁小丫头就说了,黎总管早早在偏厅等着了。青瓷点头,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吩咐绿蝉道:“你派人去给母亲说一声,说我要母亲和父亲的画像。”

绿蝉点头领命去了,青瓷这才看向了一旁笑着的红檀。

“走吧,去见见黎总管。”

黎总管好似一根木头似的立在偏厅中间儿,听到脚步声抬头直直的看向了谢青瓷,面上一片肃然。谢青瓷也笑着回望过去,却是一片悠闲之色。黎总管深呼吸了一口气,直直的跪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双手向前,额头抵在地上。

“老奴有罪,请大姑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