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谓的一个月的新收集训在大半月的干活中结束了,干活,在里面叫做“生存技能培训”。朱大有一次大课教育的时候说道:“你们为什么犯罪?犯罪的根源之一就是,你们中的大部分人,缺乏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也就是没有一技之长。在这里面,我们对你们进行改造的手段之一就是培养你们的最基本的劳动技能!不要一提起劳改犯三个字就只想到劳动改造!在这里,我们教会你缝纫机技术、制作加工各种帽子的技术,几年下来,你们就都是熟练的缝纫工人了,只要你们愿意,这附近的好多服装鞋帽加工厂都愿意接受你们,因为你们是熟练技工,你们是在专政的高压下练出来的手艺,要比外面那些缝纫工人的技术好得多!”
新收结束后,我们这个组就已经正式开始成为一个工段了。王胜当工段长,洪大宝当上了烫工,就是负责熨烫帽顶,赵大军当上了架子工,常力负责拼帽顶,其他人拼片,我被列为小机动,组长是大机动。小机动是干最简单的活的岗位,我们接到第一批加工任务是李明牌的旅游帽,我负责装订帽子里侧的小商标。
也就是一个小白签搭在帽子里侧用缝纫机打个来回针就行了,用车间里面老犯人的话讲,这是个“栓块大饼子,狗都能干”的活!
可是,一天要干出来两千个,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一天十四个小时,去掉当中午饭的半个小时,要干满十三个半小时,平均一个小时我大概要干出来一百五十个左右,也就是一分钟两个还多。这个活要是给一个老犯人,他会开心死,但是我恰恰不大会弄那个来回针,也就是回车的技术,我无法娴熟地驾驭我面前的这台该死的机器,把小标签跟里侧的帽檐捏在一起,压在缝纫机的压脚下面,脚下踩下去,同时右手要迅速拍打一下机器上右边的一个回车档片,这机器就会瞬间倒转,左手顺其自然地放松扶着一点就好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我无论如何也不行!他妈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不行,总是脚上和手上配合不好。王胜过来,看了满头大汗的我说道:“你去厕所抽根烟去!”我起身,他坐在我的位置,几乎看都不看,一脚一个,一分钟最少十几个,我有些看傻眼了,他看着我说道:“快去吧,老张中在上岗台,那里正好有牌子,你回来我去。”
我连忙走到上岗台拿了一个牌子去了厕所,小北京看到我去厕所,他也跟了进来,我俩在角落里蹲下,小北京掏出来一包三五说道:“来,抽我的!”
我的眼睛一亮,说道:“哇噻!三五耶!这个也能买到!”我赶紧如获至宝地接过来,掏出打火机先给他点了,打火机也是师傅带进来的,一条烟送一支打火机,我上次两条烟,尚魏就给了我两个打火机,我给了常力一个,同时也给了他一盒烟,他万分感谢,我对他说,兄弟,在这里面,有我的,就有你的。
小北京说:“这个贵啊!两张‘纸头’一条,大统那里有,昨天进料,带了一箱进来,分给了三队。一队一些,咱们四队留了十条,你要我可以带你找大统,今晚回去的时候,但是‘纸头’你自己准备好。”
我说:“行!他奶奶的,这才叫烟呐!两百一条我也要!对了,这个抽水多少啊?”
“大统做的是生意,他就不抽了,他一百五来的,已经赚五十块一条,你就给我一盒就行了。”看来这小北京就是靠这抽头混烟抽的。已经有老犯人提醒我,别跟小北京走得太近,这小子太坏!可是我一想到刚刚来到四队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是人家尚魏第一个给咱烟抽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再说,他对南方人是很坏,但是他对北方人好,这就够了。
我抽完烟从厕所出来,王胜已经给我干出来一大堆了,我在下面塞了一根烟给他,他说:“你就慢慢弄吧,等下我会来再帮你干!”
这组长真好!妈的,其实是烟好!他是个三无,根本不可能有“纸头”,老犯人都说他是“巴头”组长。我看着前面架子工赵大军熟练地上着架子,他上好一个就扔下来一个,我这里就是最后一到工序,他一会就给我堆了一大堆。
我抬头冲他说道:“大军,你丫慢点不行吗,这又给我堆起来了!”
他笑笑道:“生子,俺也没辙呀,你看看前面包帽遮的宋刚和拼帽顶的常力,两个人堆俺一个,俺也不能让他们堆得太高呀!”
我小声说道:“大军,你去厕所蹲会儿吧,来,给你一个。”
赵大军终究经不起诱惑,从架子上下来,为啥叫架子工?就是因为把帽遮跟帽顶装到一起的这个机器很高,操作者必须坐在比凳子高出一截的架子上。
我偷偷给了他一支烟,对他说:“多呆一会再回来。”这样我的压力会小一些,一旦队长巡视看到流水线在哪个环节有积压,也会毫不客气地架上电警棍的。
这缝纫机我是无论如何搞不定了,第二天一开工,我自己跑到上岗台,这天是中队的老大,李中当班。
我喊了声报告,在他旁边蹲下,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李中,我有事情找你。”我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他一点也没当我的存在,我被无视了。
我只好加重语气道:“李中!我干不了车工,那个缝纫机,我实在不行,我宁愿干烫工!”
李中还是没有看我一眼,他扭头对旁边的赵队长说道:“去把二工段的王胜给我叫来!”
很快王胜跑步到了上岗台前在我身边蹲下,让我来找李中就是王胜的主意,他说表面上看李中很严厉,但是李中不会象蔡中那样乱来,所以,这种事,找李中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