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皎示意陶清风和她走到绿化带草坪中间的休息亭上, 说:“你就背一下今天要拍的‘御前诉冤’这段台词吧?”

陶清风一开始没说话,钟玉皎见状, 刚要讲一通在听到陶清风说能背剧本时就酝酿的话:年轻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这次上了一课, 下次不许这样毫无根据地托大,别人会觉得你自以为是, 就听见陶清风问:

“是要从进殿开始背?还是下跪开始背?”

钟玉皎一呆,没想到陶清风还真的要接受这个挑战?她心不在焉:“你随意。”但是脑中已经升起一丝进入战斗状态的兴奋感——如果陶清风真能背,自己也必须全神贯注调动出记忆,才能印证他背得对不对。

陶清风见状,把台词、动作和每人说的话,按照顺序,从进殿背:

“高常侍曰:东水夫人香氏在殿外。

“天胜皇帝曰:宣觐见。

“香昌跪御前,三叩头,曰:臣妇乞见天颜。素闻陛下议论通明。

“天胜皇帝冠冕的垂毓晃荡, 曰:香夫人平身, 请抬头白。

“香昌跪曰:臣妇千里上京,一为请命,二为诉冤。臣心惶恐,恐有碍天听,不敢起身。

“天胜皇帝站,手抚龙椅, 曰:香夫人, 请抬头白。

“香昌抬头, 双膝仍跪,曰:臣妇陋颜,恐惊圣驾。

“天胜皇帝后跌龙椅中,伸手曰:香……

“香昌曰:陛下贞心通明,为黎民计,臣妇虽鄙薄之言,望乞一闻。

“天胜皇帝曰:香……香夫人请讲,朕洗耳恭听。”

陶清风还没背到最激烈的地方,钟玉皎已经目瞪口呆地打断了他:“你,你,真的……连他们的动作描写都背了?”

钟玉皎整个人都惊呆了,陶清风背得和原台词稿差不多,只有个别字句不一样,比如说剧本里简化的是“恳请一听”,陶清风背的是“望乞一闻”。好像还更文言化。

钟玉皎刚才心中的成见和刺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明白了陶清风不是在撒谎端着,而是在诚恳地说实话,他真的是个闲暇时间研究剧本,而且能全部背下来的,珍惜如大熊猫般的年轻演员。

想到这一层,钟玉皎看陶清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从隐约不屑的敌意,变得异常慈祥,虽然表情还是很冷静,但是眼神里抑制不住熠熠发光,好像在看真的国宝大熊猫。钟玉皎回去的路上异常地热情活络,还很好心地请陶清风吃了个包子。

咀嚼着包子的陶清风,丝毫不知道刚才影后的心态发生过怎样的波澜,他以为那只是寻常的交流,和普通的展示。

开机时间到了,大家各就各位。陶清风的台词戏份在下午拍,早上要在朝堂上站着当背景板,拍香昌跪在丹墀下诉冤。

这段剧情很重要,所以连编剧孟小丹也来了。严澹还没有对她说陶清风的事情,所以孟小丹既不知道那天在书吧的刘敢辜语录体是陶清风默写出来的,也不知道严澹和陶清风已经熟识了。

陶清风他们早上站着当背景板,这种戏份,很多剧组是用文替来拍的。演员只需要站着拍几个近景,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远景和背影都可以交给替身。这样能节省很多时间,尤其是那种三月电视剧拍摄组,有可能好几个导演同时开拍,演员无法分身对戏,只能依靠替身错位。

但在《归宁皇后》剧组,熊子安的手下,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他是业内很注重现场的导演,能不用替身就不用替身,用他的话来说——和替身对戏,算什么演戏——所以早晨的通告,陶清风、沙洲、刘琦回,都要老老实实站在人群里当背景板。看钟玉皎如何在龙椅下哭诉,傅音又如何揣摩圣心地又叹又劝,张风豪如何仰卧起坐般地站起来又跌回去,不时还吐个血、砸个砚台,摔个御笔……

戏剧效果非常突出。

刘琦回瞅着机器移位了,以为没有在拍他们站姿,就漫不经心地玩着头发。她转头看,陶清风还是站得那么笔直,一丝不苟的样子,简直让人以为他真的在上朝似的。她刚想去玩一下陶清风戴的长长假发,忽然间熊子安一道严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喝道:“琦琦,你干嘛呢。上头还有机器拍着的。”

吓得刘琦回赶紧原地立定,重新僵硬地站好。但是熊子安那声断喝,本来要讲下一句台词的钟玉皎被打断了。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卡壳,只是,早上听到陶清风的台词后,她对比发现有几处和剧本上不一样,她还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居然比剧本上更有古雅的味道。她就不由自主记在了心里,被打断后,重新念时,就不由自主地念岔了……

“臣妇虽鄙薄之言,望乞一闻。”钟玉皎也把“恳请一听”念成了陶清风背的大兴史原始稿上的“望乞一闻。”听在熊子安耳朵里,以为是钟玉皎自己改台词了。这个台词虽然改的意思好像没错,但是不是太过书面化了一点?

然而听在孟小丹耳朵里,却是惊喜地对钟玉皎说:“钟老师,原来你看过《天胜本纪》原始文献啊。原文的确是‘望乞一闻’,我是考虑到观众们听台词的通顺程度,才改成‘恳请一听’的。您功课做得太认真了。”

钟玉皎又是一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念了陶清风早晨对她背的那句台词,她本身就是直率坦然的个性,不是自己的就完全不揽功,直接把陶清风卖了:“这是早晨陶清风背我台词时说的。”

熊子安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陶清风,背你台词,干嘛?”

钟玉皎继续把陶清风卖了个彻底:“他所有人的台词都能背。背的还是史料上的。”

虽然钟玉皎极力想维持淡定表情,但是闪闪发亮的眼神已经把她出卖了,仿佛在兜售大熊猫。

熊子安:……

孟小丹:……

陶清风非常认真地站在人群里,当好一个尽职尽责的背景板,就看到熊子安和孟小丹拨开人群走过来,两人的视线都盯在他身上,好像在审视某种珍惜动物。

因为片场嘈杂,人也多,刚才钟玉皎和熊子安他们说的话,这些大殿中间站位的演员们,都没听到。眼下看着他们齐齐来找陶清风的模样,以为是通告顺序有所调整。却不知是熊子安和孟小丹宁愿先匀半小时,也要把这个天方夜谭般的消息先证实了。

钟玉皎不是个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整人的前辈,她说陶清风全背得,那就是陶清风的确令她相信是的。但这真的太夸张了。熊子安执导那么多年,顶多见过最拔尖刻苦的绝对主演,把全剧本背下来的情况——那还是因为,基本上主演的戏份贯穿全剧,和所有人都分别有对手戏,不背也不行。可是像陶清风这样本职戏份只有十来分钟的,居然把那么多不属于他的台词,也没有对手戏的剧本全背了,他想干嘛?

熊子安想:也怪不得昨天晚上,自己提醒陶清风,好好把今天这段绕舌头的文言背熟,陶清风会是那种轻松的表情了。当时熊子安只是觉得他过于自信,还暗自摇头……

至于孟小丹好奇的是,陶清风背的是原始文献?难道他看了剧本之后,还去找《天胜本纪》这些史料来看吗?虽然天胜和香昌的史料好找,百度最前面几条,就是历史粉做的翔实完备又由浅入深的科普长贴,许多有名的段落也附带着翻译娓娓道来,花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大体通读完重要段落了。但要一句一句地,把史料和剧本上不一样的,换过来,再背下来,这是什么诉求?孟小丹也是目瞪口呆。

熊子安瞥着陶清风,猝不及防地问他:“香昌在说完‘身虽未得男儿列,丹心更比男儿烈’之后,刘敢辜是如何站出来请命的?”

熊子安是眼睛直视陶清风,面对着他问的,陶清风当然会意是在问自己,以为是导演稀松平常的考验。昨天导演要自己好好背台词,今天来检查,陶清风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威远将军单膝跪,甲片响,曰:男儿长恨愧吴钩。收取西南边疆州。请陛下准臣为先锋,与御史大人同路,台捕巡按,某取南戎。”

沙洲本来就伸长了脖子,关于刘敢辜的台词,他以为熊子安是在问自己,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熊子安离自己还有几米,也不看自己,却在看着陶清风。

沙洲正在紧张地想,跟在香昌那句宁为玉碎的话后面,该是哪一句——还没捋顺,就听到陶清风清晰明了的,把属于刘敢辜的台词,连着动作描述,都给背出来了。沙洲差点重心不稳往旁边滑下去。

熊子安和孟小丹交换了一个又惊又喜、又意味深长的眼神。

孟小丹对着熊子安言简意赅:“两处。是的。”周围人都没听懂。

熊子安却听懂了,这是在说,陶清风的台词,和剧本上有两处不一样,的确是原始材料上面的。

熊子安立刻走到沙洲面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很果断地说:“沙洲,把刚才的台词也背一遍。”

这段台词,昨天沙洲就反复琢磨,倒背如流的,他想也没想立刻按照自己的记忆道:“有道是:男儿长恨愧吴钩。收取西南边疆州。请陛下准臣为先锋,与张大人同路,张大人负责捉拿巡抚,本将负责直取南戎首府。”

陶清风背的是“御史大人”,但孟小丹为了简约效果,根本没有写过那个一句台词带过,天胜皇帝派下去行驶正义的高官是什么职务,只是笼统写了个“张大人”。陶清风称呼他为“台”,自称是“某”,这都是文言用法,孟小丹为了观众听得懂,都改过了。所以沙洲背的是“张大人负责”“本将负责”等现代表达。

孟小丹低声凑在熊子安耳边把这些都说了。熊子安边听边抿嘴,最后竟然和孟小丹一起笑起来,是那种欣喜又带着稀罕的笑,边笑边看着陶清风:他们把陶清风认为是一个,看了剧本,先去翻史料,还把改过的地方替回原文,然后再全文背下来的,虽然刻苦认真到不可思议程度,又透着一股天真气的,让他们刮目相看到目瞪口呆,褒义的“奇葩”演员。

孟小丹从前一直怀疑宣发方里,有人配合陶清风搞事情,但是此刻她改主意了。宣发方的历史粉再狂热变态,总没那种能力,让陶清风把剧本全背下来而且还替换成原文——就算那个隐藏搞事者的脑子有病,陶清风总不可能跟着脑子有病,答应这样奇葩诡异的要求吧。除非——只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孟小丹心中震惊地接受了这个排除所有可能性,唯一合逻辑的解释:

陶清风自己就是那个,狂热的历史粉。虽然这和他从前的人设实在太不一样了,不过这几次陶清风的微博画风,也隐隐透露出这种天差地别。孟小丹深深觉得:现在的年轻演员,真是不得了,身怀绝技藏而不露,说当学霸就当学霸,保不准那天就让人大吃一惊了。

孟小丹心想,陶清风这个性,说不定会讨自己那位历史系的师兄,严澹的喜欢。过几天顾问团来的时候,那里面几个坚持增加更多历史细节的老学究,也会多看他几眼吧。

虽然孟小丹没有看出这样做,除了寥寥专家肯定之外,有任何功利的地方——她其实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做,不可能直接获得任何好处,要不是今天钟玉皎不慎背岔,熊子安兴起问一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陶清风这样做自然谈不上任何功利动机,这也是孟小丹认定他就是那种狂热历史粉的理由。

但是效果……好像比功利动力带来的要更好些。孟小丹观察着,熊子安看陶清风眼神,那简直像是老中医挖到了上好的野山参,采珠人瞧见了千年的大蚌壳,整个人眼眶都湿润了,就差上前以同志握手的劲头,猛烈地握着陶清风的手上下摇晃——好歹他还记得陶清风的双手没恢复完全。

虽然之前写书法、背奏章、接戏等拍摄时的精彩表现,让熊子安很满意,也在转发陶清风改名微博时,给予了肯定好评。但那只是属于“高出小鲜肉的平均水平,是个认真又有悟性的好苗子”这种长辈肯定晚辈的心态。

然而,把一整套剧本所有台词都背下来,还把相应的史料内容换上去,这超过了“刻苦努力”范畴,步入“钻研热爱”的阶段,扪心自问,熊子安易地而处,他是做不到的,就发自内心地带着一种欣赏敬佩的心态。

熊子安虽然接下来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和这位导演合作过一两次的孟小丹知道,陶清风从此在这位导演心中,已经不再是那种“投资方推荐过来随便用一下的演员”了。

可叹陶清风还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和旁边沙洲和刘琦回脸上,震惊失神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对比。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熊子安的直觉没有错,下午拍广积王子跪着念那一段请命台词时,他又老泪纵横了一把。

虽然这大段台词,只有一个跪字,而且不能乱动。但是陶清风,他从前在御前奏对时,也跪过,甚至奏过更长,更复杂的请命。

向皇帝禀告,那是一个眼神,一个词语,都要按照司礼太监规范好的步骤来做的。

更何况他就是礼部的,虽然他并不是司仪部的——司仪部要教不同品级、不同等第的臣子们,禀报不同的“告、请、谏、奏、对”等的礼仪。陶清风在那里学习过,又因为在吏部栓选时,预备把他分到礼部的那段时间,就让他呆在弘文局,弘文局就在司礼监对面,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陶清风不但没觉得剧本动作太少,反而觉得这段台词简单,跪着也很好表现。

这在禀报里属于“请”项,是臣子向陛下提出请求的规范动作。

——“臣切闻。”陶清风低着头,臣子开始自陈,必须低头恭敬。

——“东水香氏,代夫之职。”这八个字时,陶清风抬起下颚,并不是仰视天颜,而是平视前方,这样能让气流更顺畅发出。古代没有扩音器,御前禀报,发音的姿势要正确,皇帝才听得清楚。陶清风眼神还加了一点疑惑,暗示那日初见香昌和郗鹿,知道他们是贵人,也根据细枝末节怀疑过,是自家大哥失散多年的大嫂,可是为何今日殿上重见,她真实身份是东水君的孀居呢?难道自己猜错了。

——“宣府边疆,百姓和睦。”这八个字,是陈述边地安乐现状,陶清风音调起伏轻快,表情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微笑,给香昌有目共睹的贡献定个基调。

——“卞氏献宝,千载垂光。屈子沉身,万世归善。※”这十六个字,比较长。陶清风稍微抬头,视线对着龙椅下方,可以看到天胜皇帝鞋子的地方。这在“请”项中,属于“起兴”,引用前人案例,且比较沉痛。臣子为了引起陛下的恻隐之心,要稍微抬头,让眼神中的恳切能被看到,但又不能直视天颜,所以这个范围,就被礼部控制在,臣子看着龙椅脚下的地方。

因为这两句念的时间较长,陶清风就采取了一点眼神变化,和氏璧和屈原的典故,一个感人肺腑,一个催人泪下,陶清风的眼神先是沉静,然后有一点点不忍,再变得有些黯然。所以虽然跪着不动,但因为眼神变化,也不显得他在干巴巴念台词,画面的动态感照样很强,是十分标准的“文戏表现”。

——“香氏冤诉御前,通达天听,望皇兄照微之明。”这一句就是请示的具体内容了。广积王子是亲王,在请示时,比其他臣子多有一分亲近感。说话语气也不需要太过刻板与战战兢兢,语调稍微快一点,念“皇兄”二字,还带一点点小弟朝哥哥要东西的随性。

天胜皇帝还是很关怀这个长大后才相认的,身体不好却饱读诗书的弟弟。加上他年龄太小,没有野心没有势力,只有一腔读书人家养出来的,悲悯天人的善良习气,并不存在对皇位的一丝一毫威胁。

当然,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得这样详细,这是陶清风在根据有限的史料记载,对天胜皇帝和广积王子的兄弟关系做的分析补充。

——“令尘世之中,再无荆山之憾、汨罗之恨也。”这是请示的结语,陶清风的头又仰起了几寸,在汇报结束的时候,按照礼部的规定,是需要——也是唯一允许的时刻——和陛下进行眼神交流,传达“微臣言毕”的讯息。

这个结语传达了深切的寄望,但并不是寻常臣子都能说的,毕竟是反例——皇帝一不高兴,会以为那是在威胁他不慎会变成厉武、怀王似的昏君。这也是广积王子这段话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科书多年的另一个理由——展现了大无畏的,殒身不顾,赴汤蹈火般的精神,冒着得罪天胜皇帝的危险,也要把惩治巡边大员、与替宣府出兵赶走南戎的请求,传达给皇帝。

所以念这十几个字,陶清风直视龙椅上那位的眼神——这尚且是他今天第一次,和扮演天胜皇帝的张风豪,眼神相对。他看到了一双标准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刚才近乎狰狞般的发过怒,眼眶还带着红,这一刻却是高深莫测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阵叹服:简直演得真的像古代皇帝似的,怪不得老大爷和警官都心心念念左少华了

至于他自己,陶清风的眼神该有一股铿锵的力道,表现广积王子那股贯穿人设的“正义感”,面对强权,坦然自若,真诚规劝的眼神。

张风豪也是大大惊讶,和陶清风眼神直到最后才对上来不同,陶清风一开始低头请示时,张风豪就需要看着下面,全程看着陶清风的表现。事前没有对过戏,张风豪本来想的是,陶清风虽然书法写得好,也会加点和情景的小动作,但还是年轻经验不足。这大段没动作,台词拗口,又长又难的文戏,陶清风肯定要被NG的。

没想到,陶清风从低头到稍微仰头那个细小变化时,张风豪就很惊讶地发现,陶清风好像在很有层次、动感、并且每个表现,都很自然,且有内在道理地,递进着处理这段台词。张风豪相应地眼神跟着变化。天胜皇帝听到请示的不同阶段,也是需要给予不同的眼神的。

但毕竟是第一次对戏,张风豪隐约感觉到,哪怕是无声的眼神交流,他和陶清风出现了理解不一样的之处,需要磨合——比如陶清风在念“皇兄”时,那稍微松快的语调,就让本来蹙着苦大仇深眉头的张风豪暗暗汗颜:自己只顾得五内俱焚的见到前妻的基调,差点忘了广积王子是弟弟,该露出一点慈爱宽慰的眼神——真是标准的见妻忘弟了。张风豪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惊讶地想着:

怎么,需要,磨合,的,是自己?

这太惊悚了。那一刻,张·二十年·常青树·男神·大妈杀手·经验老将·风豪,大脑中轰的一声,差点羞愧得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