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一下, 笑一个》这部商业电影虽然剧情搞笑,却有一个文化保护的内核。主角设置为留学生的身份, 爹妈把他送出国镀金, 是出于“留洋就能高大上”的心态。

然而等他莫名其妙地穿越, 穿越到大楚某朝(映射的是文化繁华的崇安年间),眼见为实所见的繁华盛世, 先是直观地看到精美的“古董”(正好是在大英博物馆所见),代表物质遗产。经历了那个时代的一些事,再循序渐近领悟一些精神遗产,让他逐渐成长为有志、有为的好青年。穿越回现代之后,就毅然选择了答辩“某项古董遗产,归属于它的‘文化认同之地’”的选题,代表着思想上的蜕变。

商业电影更是要注重价值取向。这样的内核喜闻乐见又安全,还能激起华国观众的文化认同感。再以搞笑来外包装,是一部很能把握观众心态的商业电影了。

电影实地取景。穿越前的部分要去英国拍, 穿越后在影视城拍。先在影视城拍三个月左右, 也等陶清风的单词也背得差不多后,再去英国拍摄。

在影视城拍的这部分,是穿越后的所见所闻。男主角一开始毫无见识,洋相百出,到后来逐渐领悟成长的过程。陶清风在拍摄时俨然面临很大的挑战。

这一段设置了不少笑点,比如说男主角不认识古代的夜壶, 在上等人家看到非常精美的夜壶, 就以为是珍贵的摆设工艺装饰品而大加赞赏一通, 然后发现周围人都像看个傻子似的盯着他。

陶清风拍“不识夜壶”这场戏的时候,一开始很难演出“不懂”的感觉。导演总是在喊卡,指出陶清风的问题:“你虽然已经看了剧本知道是夜壶,但是你不能表现出来。你自己来看看机器里面,你的眼神都在憋笑。”

陶清风道歉,重新调整情绪,不再笑了。但他没给导演说,他并不是在上帝视角看了剧本之后笑男主角的没见识,而是道具组提供的那个夜壶,其实和陶清风他们那个时代真正的夜壶,长得不一样。

但古装电视剧里的夜壶都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最早做道具的,是看了哪本书里的记载,现在都变成影视城道具的标准规格了,一时半会也没法改。不过这种剧历史粉也懒得吐槽,本身也不是为了考据,所以用夸张一些的道具也没关系。

陶清风重新入戏,“张大人,您家里这个古董真好看”,收获了一波按照剧本上要被群演嫌弃的视线。陶清风真是觉得拍喜剧效果比拍正常片子要累多了。目的是为了让观众“笑”,所以煤老板的儿子前期傻气、夸张、无知,在观众“嘲笑”的时候就会感受到智商上的优越感从而收获愉悦,可是陶清风演起来就很累了,演“笑”比演“哭”更累。

这部片子里还有很多“古代”布景,在陶清风看来,都不伦不类的。古代人物官职、称谓、念白还有男主角经历的事情,如果以历史考据去严格要求,处处都是bug。但这是商业题材的搞笑电影,和《归宁皇后》不一样,观众也不是冲着历史来看的。只要故事圆得过来,就用不着纠结“这个壶上的花纹百姓家不能用”“皇帝出行不会那么随便”“禁卫不是守在京城边上”那些吹毛求疵的问题。

因为主线核心是男主角穿越后受到的夸张冲击:所以路边随便可以买到珍贵名琴,所以随便碰到一个姑娘就是当时大楚最美的歌妓唐媛师,所以随便不打不相识一个人就是微服私访的年轻皇帝。这就是所谓的“戏说”,只要观众看得开心,在电影院里收获好心情就足够了。

这一天虽然只拍到下午五点就收工,但陶清风真是累得快散架,也不是身体累,而是必须积攒情绪去演“笑”的累。导演要求非常严格,以“秒”为单位去纠戏,陶清风想到了最早拍《归宁皇后》时在熊子安导演手下的日子。虽然龚华不是什么“火”导演,但也是一流导演,他拍出的每部商业电影,不管投资多少,票房都超过八亿。

龚华是个常被流量小生粉们“画大饼”的导演,但是很难真正去选择最火的那批小生。“喜剧片”通常需要他觉得演技还不错的,又肯为艺术效果吃苦耐劳,而且还得听指挥任劳任怨的演员,龚华嫌流量小生太麻烦了,还容易被粉丝们围攻惹一身骚。他除了和真正实力派演员合作之外,倒是喜欢用一些不算那么“火”,但相对素质好一些的年轻演员。每家小生粉都在幻想“我家爱豆素质最好,要是被龚导看上,票房就爆了”。但是到头来,只有陶清风很荣幸地入了他的眼。

“知道我为什么去选你吗?”龚华下戏之后和陶清风吃工作餐时,聊起这个话题。

陶清风摇头说:“丽莎只跟我说,这个片子有部分是星辉公司的投资。我算是近水楼台吗?”

龚华道:“有部分因素吧。不过星辉艺人也很多。其实一开始这个本子是递给宁海波的。但他不是退圈了吗?我就翻星辉公司送过来的其他艺人资料,恰好那时候你的武侠剧在热播,看到你一人分饰几角的介绍,觉得很有意思。就去找你的经纪人要详细。她给了你在《远山深土》刚开机那时候的定妆照。我看着那和《乾侠东君魔女》的对比,一下子就觉得:嗯,这个年轻人是有想法的。”

陶清风笑道:“抬举了。其实那时是因为《东归西渡》黄了,公司补给我乡土剧资源。我恰好又没有别的剧要拍,就接了。”他想起《远山深土》导演康学英,选择他的理由是他被倪廷在朋友圈狠狠诋毁过,从而觉得这是个好苗子。而这部电影导演,却又是看了他不同剧目的扮相才觉得他有潜力。陶清风发现,在每个剧组的机缘,通过娱乐圈这张大网,都会延展出新的机缘,从而让他走得更远。

“不过你今天。”龚桦话锋一转,“是那些道具有什么问题吗?我观察到你看那些布景的表情,很微妙,是哪里不对?”

陶清风吃了一惊,没想到导演观察能力那么强。这些导演们拍过几万场戏,对现场每个人,即便下戏后都职业病不由自主地看他们的表情、动作和眼神。观察力自然就练出来。陶清风下戏间隙时,看到那些所谓“皇宫”“朝堂”的布局,处处都是槽点,但又碍于商业片其实用不着考究这个,视觉效果也非常庄严华美,就没有提出来。只是眼神比较无奈,没想到这种眼神也能被发现。

陶清风想到这些导演们业内说不定互通消息,他的情况也大约摸了个七七八八,就说了个听上去逻辑通顺的理由,道:“其实是我拍《归宁皇后》时学了一些历史。发现这个影视城的布景主要是为了好看,并不是史书上记载的模样。没想到这点小心思也被您发现了。”

“原来是个考据党,失敬失敬。”龚桦几瞬后又反应过来:“但是,《归宁皇后》是大兴朝的事情,咱们这个片子映射的是大楚。你也很了解?”

陶清风淡淡道:“不敢。略知一二。”

这个时代大概只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大楚吧,陶清风在心中说。

龚桦道:“这其实很好,咱们这个片子虽然搞笑,但也有那层内核在。你知道一些历史文化,之后去大英博物馆里演看到文物时的表情,就会更顺利入戏。”龚桦愈发觉得陶清风顺眼了,这些天拍戏不但认真钻研剧本、听指挥、不怕吃苦、做事认真,加上本身也有热爱历史文化的心。龚桦信心满满地想:这部影片拍出来,效果一定好。

鉴于龚桦在拍商业片这块独有心得,每一部票房都不错,进了他的卡斯相当于票房保证。现在陶清风成了一番大男主,在他进组开拍《蹦一下,笑一个》时,恰逢《远山深土》预计在央视八套晚上黄金时段播放。加上陶清风肉眼可见的粉黑都增多了数倍。所以无例外的,在他的粉丝激动的当头,无数其他小生的粉丝们出于嫉妒,开始语半含酸地攻讦陶清风。

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每一个上升期的小生都免不了这个阶段。火是原罪,不管好坏,只要存在感一高,粉丝一多,就难免有猪队友,就难免有人被刷屏而烦。所谓粉丝行为蒸煮买单就是这个道理。陶清风现在也在经历这个阶段,虽然他的核心粉群们非常给力、非常佛、不撕也不带节奏(因为这群核心粉们都知道清风其实是个学术大咖,大招还在后面),给他拉了不少好感,但是很多散粉、野生粉的脑残无知,总是拦不住的。

有语半含酸的黑子们(或者是别家粉们)吃不到葡萄,就转而酸溜溜骂龚导:鬼迷心窍。《乾侠》能火还不是因为长鲸调到了黄金档,谁知道陶清风的金主爸爸是长鲸哪位领导,谁知道睡了多少次才拿来的。陶清风就是个专门潜规则上位的贱人,给龚桦灌了迷魂汤等。脑洞千奇百怪。

但黑子的力度比起流量小生真正的粉黑大战还是减弱不少,一来陶清风的确没有实打实的黑点(文盲是旧料,官司是透明的),道德人品没有问题。二来陶清风的实绩的确响当当地摆在那里:参演过大导电影,有卫视上星黄金档男主,有央视黄金档男主,收视率还不错,现在得到一个好导演的商业电影资源,也是实至名归的。所以黑子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反而是粉丝越来越佛系和理直气壮了:反正有资源有粮有存货有实绩,专注偶像,安心追星。

陶清风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白天沉思盯着影视城那山寨的“英华皇宫”半天,正在摇头叹息,忽然间一转过头,赫然发现自己真的来到了大楚的崇安年间。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虽然没有经历过繁荣富饶的崇安年间,可是那些建筑结构、百姓装束还有话语口音,都是佑光朝的延续发展。张小梨在《大楚诗选》里的那些诗一首首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复道东西合,交衢南北通。※”

他走的这条繁华大街,不时有宝马香车远驰过,是谓“玉辇纵横”“金鞭络绎”;他低头间似乎又浮在半空中,得见“花间直道”“青草曲江”,他眼前云雾缭绕,似乎能见到崇安时扩建几倍不止的城区,俯瞰“三条九陌”“万户千门”。

这是个繁荣的时代,陶清风眼眶湿润,他继续在梦里畅游,时而如仙人般“西行一千里,犹见城安路”,时而飘到阡陌上空,得见“迢地山河拥帝京,参差宫阙接云平※”,时而来到歌舞笙箫的斗边坊,听闻“风吹管弦”,时而又飘进寺院庙宇,闻赏“古刹闻钟”,纵览“柳带晴烟”。

陶清风最后飘落到京师景园,这是燕公府的别苑,是召开流水席之地。园中有燕澹生的的住处,不过陶清风没有来过。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陶清风在梦里好像知道方位,他走过通幽的回廊,绕过遍植的花木,来到一处写着“奔壑”的亭前。他没有看到燕澹生,却看到一个老人,衣裳简素,拿着一根空钩的鱼竿,坐在亭边往荷花池里垂钓。

在梦里用不着讲那么多规矩,也不会去多想为什么这个人在燕公府。陶清风看不清那个老人的脸,恭敬拱手,好奇问:“老人家,请问您为什么不用饵?”

“我不是在钓鱼,是在等人。”

陶清风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如果他不来呢?”

“再等等。”

“如果您一直等不到他呢?”

“不怪他,是路太远了。”

那个老人落寞地笑了笑。那一刻陶清风忽然看清了他的脸,被一阵强烈的痛楚击中心脏,泪流满面地醒来。

陶清风发现他自己躺在影视城宾馆的床上,却不是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严澹也来了,正躺在他身边,诧异地抚过陶清风脸上的眼泪,“怎么了?做噩梦了?”

陶清风花了一秒钟来理清梦里的前因后果,忽然翻身用力吻住严澹的唇,眼泪都还没干。

严澹手足无措地任他亲着,陶清风的吻技虽然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尚有提高的空间。严澹诧异心想今天他也太热情了?但是又无法忽视对方边亲边哭,末了拱在他肩头,眼泪浸湿衣领。

严澹柔声哄道:“没事的,不怕。我在这里的。”

陶清风终于在他领子上蹭干眼泪,才哽咽道:“我梦到了,你以前一个人的事情。”陶清风把梦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严澹失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惨了?”他确实老年时经常在空钩垂钓,的确是在等一个人,但那时候他已经等习惯了,生活得平静自然,并不会时时刻刻悲痛。没想到陶清风居然能梦得差不多,还为此而心酸流泪。

陶清风摇头道:“我难过的是……‘路太远’了那句话,你宁愿相信是路远,而不怪人不来……”

“那我能怎么想啊?”严澹搂住陶清风,轻轻舔去他脸上的泪痕:“我怎么舍得怪你,又不是你的错。”黄泉路远罢了。

“对不起。”陶清风仍是如此说,又亲了亲严澹的脸,“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你。”陶清风如此说,并且不介意般在他身下分开双|腿,做出一副予求予取姿态。

严澹呼吸一滞,继续变得粗重,隐忍道:“你……你不是,明天要拍戏?”他怕控制不住把陶清风的腰又弄得快散架,本来只想进来抱着他睡一会就好。

“没关系,是下午再拍……”陶清风往严澹腿间探去,刻意换了称呼:“燕兄,你也别入仕了,去大成寺当个和尚——唔——”话音未落就被严澹握了双手举过头顶,狠狠吻住。

是男人都受不了这句话,严澹的燥热火气的怒气一起涌到脸上。哪怕知道陶清风是在激将,是对方情绪不稳所在索吻,他也受不了。理智的弦绷断,对方自找苦吃,那就如其所愿了。

严澹盯着身下的人,象牙色的一段颈脖似能轻易咬断,这么秀丽柔韧的地方,陶清风是怎么有勇气作死的?难道还没吸取教训,无论在海岛上换过姿势的实践多少次,最终结果都是打开他的身体,刺穿他,钉住他吗?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他们身体早已熟识,并且屡屡罔顾主人的意志,以各种姿势猛烈地纠缠在一起。陶清风心想这样真好,就不会再做燕澹生孤独等待的梦境,身体被占满之后,梦境也会填满。等他再次筋疲力尽地睡下去时,梦到的就变成了桃花、书院和教孩子们读书的燕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