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陶清明白,一个“演”字,演不出来,也是实话。身体原主人记忆里,没接受过正规专业表演的训练,只上过公司的表演课,十节里还逃了八节。而如今,陶清风本能在抵触这份工作,哪怕他理智上明白世殊时异,这个时代戏子并非贱籍,也很有地位。

哪怕并不心甘,也知道,只有赚够那什么违约金,才能隐居……所以要想办法演好,成为一个……好戏子。

陶清风心中一痛,头都被砍了,碗口大的疤,还能更丢丑吗?罢了,这是个陌生的时空,没有人认得他。

“丽姑娘明天要来,我明天有什么事?”陶清风问苏寻。

苏寻又是一抖,就算是为了适应角色,也快受不了:“陶哥……能不能,不要叫她丽姑娘了。”

瘆得慌。

陶清风明白了,这个时代在称呼上还有许多学问,和大楚不一样,他一定要尽快都学会。

“好的,那和你一样,叫丽莎姐。”

苏寻翻开日程表:“明天,《归宁皇后》就进组开拍了,第一个星期没有陶哥的戏份,比较轻松。过两天剧本送到后,陶哥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陶清风有些奇怪,他记得早上媒体采访时,听到钟玉皎说,她已经在剧本上看到“笞背问答”那一段经典剧情了。

陶清风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么钟姑娘……嗯,玉皎姐?为什么能拿到剧本?”

苏寻张大嘴:“陶哥,你和钟玉皎那么熟了?还叫她姐?什么时候的事?”

陶清风又蒙圈了,熟悉的人才能叫“姐”?那他该怎么称呼不熟的普通女性。陶清风立刻改口:“和她不熟,继续叫钟姑娘?”

苏寻又担忧地看着他:“人家又不是小花,叫姑娘不是恶心她吗?陶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吗?记忆不太对劲吗?”

本来苏寻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陶清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连忙顺着下:“记忆是有些昏。”

苏寻脑补了一会儿,看向陶清风的眼神有一丝同情。限于本职,还是不情愿道:“那陶哥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

虽然他巴不得陶清一直如此好说话,但要是脑部有什么隐患,就不妙了。

我真是最善良的经纪人了,应该涨工资。他如此想。

陶清风便只好由着苏寻拉到医院,作了一通检查。哪怕是记忆里已经有了一些画面,真正在医院各种项目仪器的摆弄下,陶清风依然内心震撼。从头到尾目瞪口呆,不发一言。

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在大楚想都不敢想。

检查下来陶清风浑身上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这也坚定了陶清风隐瞒身份的决心,被当成活化石老古董为人所知,总觉得很危险。这个时代的‘机器’看着都钢筋铁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办法平平安安,就得尽快装得与常人无二。

首先就是要改掉“在下”的称呼,这个时代简单直白的称“我”。

他又斟酌措辞对苏寻道:“身体无妨,但我……真的忘了些事。慢慢想,小苏可以保密吗?”

苏寻很高兴道:“陶哥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告诉公司的。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治病得耽搁好久的时间呢。”

性格变化,还失忆。苏寻宁愿用寻求原因的好奇心,去交换结果。

能换成这样通情达理、不随便发脾气打人,还会自己看书学习的陶清,真的太好了。

陶清风也不愿耽搁时间,早一刻解约都是好的,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所以要你多帮忙,那位……钟玉皎,到底怎么称呼她?”

“先叫老师。”苏寻道,“她和男主演张风豪,都当得起这一声。陶哥你开拍后,和他们混熟了,再叫‘姐’和‘哥’。”

陶清风从善如流地记下来。

苏寻想起早上剧本的问题:“钟玉皎是挑剧本的大腕,不给剧本看她不演的。制作方一般会出个初版剧本给主演们。然后再来细改。其实我们今天也该拿到剧本,但是制作方刚才发消息说,编剧要二改,所以我们的剧本再等两天。”

陶清风点点头:“我记得……衙……咳,公,公司?”他一边努力习惯记忆里对归属部门的称呼,问,“公司,表演课的老师,来不来A省?”

A省有星辉娱乐的分公司,但是表演课老师什么时间来不确定,身体原主又逃了那么多课,也不知道临阵磨枪能不能找到。

苏寻笑了:“表演课老师只在总部上课的,人家不来宁枝的。不过陶哥别担心,导演心里也有数,我们戏份不多,拍摄周期又宽裕。他手把手教都能出来。再说了,我们陶哥只要凭这张脸出镜就够了。”

这是以前陶清作为偶像派被吐槽演技时,苏寻练出来的“委婉”夸赞。而且还有后期啊,替身啊,配音啊。陶哥站在那里出张脸就行了,反正他的粉丝们看到脸就够了,人设都能往无限美化的方向脑补过去。

陶清风不清楚娱乐圈这些道道,暂时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需要恶补演技。但是为长久计,能多练一分是一分。

既然如此,现在重心应该先放在修补与这个身体原主人得罪的人的关系上面?表演课的事情得解决。得罪的那位丽姑娘,也需要挽救弥补一下。

虽然是不同的时代,这些人情往来,和当年在国子监和吏部等待铨选时,似乎并无多大区别。

……这位丽姑娘,应该不会比六部尚书侍郎们更难获取认可。

不过前提是,要把情况摸清楚。

陶清风问苏寻:“既然她要来,明天晚上,就邀请丽莎姐吃饭,找个好地方。”陶清风又想了想:“她喜欢什么?赔礼送什么好?”

苏寻无声合上了张大的嘴,默默闭嘴惊艳了半分钟,

“怎么了?”陶清风看苏寻久久不言,奇怪道。

“回味,刚才那一瞬间,是我当陶哥经纪人以来最高兴的。”

陶清风:“为什么?”

苏寻:“懂事了。”

陶清风:“……”

吃饭的地点选在海鲜大酒楼“凤鸣春”。

桌对面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天蓝色长方形礼盒,被送礼的人在六点差五分时踏进顶楼“珊瑚屿”包房。

一副工作熟.女打扮的丽莎,进门看到,请客吃饭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三个人坐在桌边。陶清风,经纪人苏寻,小助理许容容。

表达诚意?丽莎不动声色眯着眼睛,哪怕上次她和陶清吵翻了脸,还是愿意接受他的请客。在娱乐圈混,没有永远的仇人和朋友,这些道理她早就烂熟于心。再次见面,笑得依然如春风般和煦,只是说出的话就不好听了。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声。

“陶大明星也真是太客气了。这么高的海景包房,正好给我们这些恐高的弱女子练胆,我和容容都是。”丽莎坐到了助理妹子旁边,看也不看放在桌上的礼物。

苏寻内心一抖,丽莎才不恐高,公司集体活动去蹦极,数她玩得最high,这明显是针对上次陶清和她吵架时吼的那句“仗着你是个弱女子,就以为我不敢动手!”看来这场请客赔罪,陶哥出师不利啊。

小助理许容容瑟瑟发抖地来回看了一眼,她也不恐高,但是她恐丽莎,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公司中层要拉她垫背,不能不垫,只好很绝望地违心点头:小陶哥对不起,她比你级别高。

陶清风给她面前酒杯斟上,亲自走到窗边,把天窗帘都拉好,一语双关说:“是我考虑不周,让丽莎姐受惊了。先自罚一杯,您随意吧。”

丽莎挑眉瞥着,看他酒到杯干,眼神略动了动,抿了口酒,道:“比不了陶大明星海量,酒燥火气,我私下吃饭,基本上都戒了。谈工作生意时才喝。”

又是一个明晃晃的刁难:如果要跟我喝酒,不好意思,咱们就不是私下吃饭,而是酒桌上明码标价的应酬了。

但是明码标价的应酬,走不了心,赔不了罪。

陶清风揭开桌上巨大的海鲜盖子,露出了各色各样的……蟹。他笃定那一瞬间,看到了丽莎眼泪一闪而过的亮光。

问了苏寻,得知丽莎最喜欢吃螃蟹,陶清风定了一桌全蟹宴。贵是贵了点,但为了弥补和止损,这些钱得花,在他回忆完衣食住行大致价格后,心中对那张卡片上的钱,有了粗略的想法。

“丽莎姐,这是姜酒。蟹性寒凉,佐以温酒。互补有余,喝一点,不会燥火气的。”陶清风徐徐道来,语气舒缓。

丽莎想,陶清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道理也有,布置得也用心,还有注目着她,很认真的表情,都让她一肚子的怒火和刁难,在一点一点地溶解。

她是吃蟹行家,用姜佐蟹自然了解,只不过一般蒸螃蟹里都会搁姜丝,她也不会刻意地买姜酒。这回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还不错。

她终于放缓了一点攻击力:“这一大桌螃蟹,要是不吃完,岂不害你破费了。凤鸣春都那么贵了,还送礼做什么?”

对陶清的称呼从“大明星”变成了“你”,是个不错的契机,苏寻和许容容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让丽莎姐吃螃蟹更好玩而已。”陶清风替丽莎把她面前的礼盒翻过来——“蟹八件”。

成熟.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许容容趁机想活跃一下气氛,一边撺掇丽莎打开来看看,亮晃晃小巧玲珑的金件隔着塑料玻璃纸映出来,小助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道:“看上去像玩具。”

“就是玩具。”丽莎故意这样说。其实丽莎家里收藏了好几套,最珍贵那套是纯金打造的,陶清送她这套看成色是铜的,价格应该不算特别昂贵,但是造型很好看,有收藏价值。

“锤敲盖、镦夹头、钳剪脚、铲蟹籽、匙勺肉、叉挖鳌、刮壳脚、针挑丝。※”陶清风指着铜件,给许容容一项一项地讲解,他本来生得就好看,认真说话时,有种全新的文雅魅力。许容容惊讶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