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覃晴闻言心中微微一怔,自然明白言朔心中的意思。

“王爷这是嫌我小吗?”

只因知晓言朔同她一般是重回过一回的人,在言朔的前头她从来没将自己当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过,这会儿叫言朔说出来才忽然意识到按常理,如她这般年岁的姑娘估摸着正是懵懂的时候,连外男都没见过几个,哪里会如现在一般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而且,言朔比覃子懿还大一个月,覃子懿这会儿可是都成亲了。

言朔抬眸看向覃晴,唇角斜斜勾了勾,环在覃晴腰间的手往上抚了一把,一片地势平坦,如实道:“的确是太小了些。”

“你……”覃晴倏地一惊,险些跳了起来,看着言朔的手恨不得拧了它下来,拉了脸色道:“王爷正值适婚之龄,若是嫌弃臣女,尽管是找旁人就是!”

说着,便要挣开言朔的手从他腿上下去。

自称的臣女都蹦出来了,言朔一瞧是真怒了,手上的同心结一收,忙双手将覃晴抱住了,道:“可是我说错了话了,夫妻闺房逗笑,阿晴可别真恼了我。”

叫言朔方才这样轻薄调笑了,覃晴可是没这样便依了,道:“谁同你是夫妻了,你去娶你的正王妃,同我有什么关系!”

言朔的手臂稍稍用力,箍得覃晴挣脱不得不过随手罢了,只稍稍伸长了脖子免得叫覃晴头上的簪子步摇给戳了,道:“我身边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哪里有什么正王妃?阿晴你倒替我去寻一个来。”

覃晴冷冷道:“裕王殿下你风华绝代又炙手可热,当年想入你府中的女子不知凡几,信手拈来一个就是。”

言朔道:“当年府外那么多莺莺燕燕我都视而不见,可见我对你之心始终如一,便是该有能当裕王正妃的,我也替你远远打发了,我那般作为,不就是等着你么。”

这是什么意思?覃晴的身形微顿,眸光渐渐静了下来。

“阿晴,当年府中始终只有你一个,你难道就丝毫不曾察觉我对你的心意吗?”

正妃侧妃之位始终皆是悬而未决,不过就是不想给她的晋位之路留下阻碍罢了。

覃晴眸底的光芒交错,的确,当年府中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她起先还防着言朔什么时候会娶正妃纳侧妃,后来便渐渐忘了这事,只是言朔到底是皇子,皇帝怎么可能始终不给他指婚呢?

“皇上……为什么不给你指婚?”覃晴的眸光微颤,迟疑又试探着问道

言朔见覃晴终于不再多恼他,笑了笑,道:“自然是只因本王府中已有娇妻了。”

覃晴撇了撇嘴,道:“王爷不说便罢了,何苦又拿我打趣。”

她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皇帝怎么可能那她当回事情?如今想想,先不提之前言朔韬光养晦平平无奇的时候,只说后来言朔身上形势如日中天的时候,皇帝怎么可能不想到要给言朔赐一门婚事?

“本王岂会拿你打趣。”言朔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多年经营,他在京中甚有才名,是以向来以要寻一个与他琴瑟和鸣的知音才女为妻来跟皇帝拒婚。这朝中历来难出一个他这般文人气儿的清高皇子,他又以寻觅知音此为借口,听着就同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一般像一件雅事,皇帝自也不会强逼他娶亲而背上什么破坏千古美谈佳事。

而当年他聘覃晴之时给皇帝的缘由亦是简单,只说是覃晴的才情叫他欣赏,故以想聘微侧妃,正好当时卓浔执意悔婚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宁国公府的人为了面子天天上书要狠狠降责于卓家,要置卓家与死地。当时宁国公府已是大不如前,皇帝将他请婚的折子压了两天便准了。

只是他自以为算无遗策事事皆在掌握,却不过是自作聪明,轻易叫言彤看出了他的心思。

覃晴没有再接话,有些事情她当年没有看到,如今却是明白得紧,拒皇帝的婚是何等大难之事,不管拿什么名头拒了一次两次或许无妨,三次四次,只怕皇帝的心中定是不悦。

只是……

“王爷为何中意与我?”覃晴终于问出了始终在心中的问题,她可是记得明明白白,进裕王府之前她从未见过言朔其人。

言朔闻言,眸底微动,唇角却是勾出一抹柔柔的笑意来,伸出指尖擒住覃晴的下颌转了过来,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覃晴的眼眸微垂,轻笑,“想不到如王爷这般的,竟也看这种俗事里的本子。”不应该日日研读孙子兵法才是吗?

言朔的指尖刮过覃晴的鼻尖,“阿晴既懂,看来也是同本王一般。”

覃晴也不羞赧辩驳,只是放软了身子靠近言朔的怀里,怔怔地接下去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

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言朔的眸光微黯,紧紧抱住怀中的佳人。

屋中寂寂,烛光摇曳,言朔与覃晴只是相拥无言,知道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震碎夜空响动。

覃晴的眸光微波,推开言朔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窗外更发清晰的声响传进的同时,冷风也毫不客气地灌了进来。

只有两层的绣楼并不算府中的高处,覃晴抬头望出去,只能瞧见前头远处夜色中的一处檐角后头有彩色的光随着那震裂夜空的声响一阵一阵闪动着

是前头专门为覃子懿的婚事而放的烟花。

“喜欢这个吗?”言朔缓缓跟上来,从后头揽住覃晴道。

“除了上次老太爷大寿,再是这回三哥哥大婚,之后便再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覃晴说的是上辈子的经历,今日覃子懿大婚算是宁国公府在京中的最后一次留下繁华煊赫的身影,自今日之后没多久宁国公便归了天,再等三年的丧期过了之后,宁国公府便再无余力再现今日之辉煌。

言朔将下颌轻轻抵在覃晴的肩窝上,双唇贴近了她圆润的耳垂,沉声道:“阿晴,你想要什么,本王给你。”

覃晴远远看着那远方闪动的暗然光亮,眸波轻轻颤抖,倏然从言朔的环绕手臂中转过身来,伸出手抱住了言朔宽阔的脊背。

夜色如墨,远处的夜色中光芒继续闪动着,衬着屋中的烛火旖旎与静静相拥的身影。

寒风寂寥,枝叶摇晃,几重院落之外的偏僻小院中,覃韵正俯身在绣架之前,手中飞针走线,含着待嫁女子的慢慢心意往自己大红的喜服上最后添着花朵,却忽然间烛影猛地一晃,几缕寒风吹了进来。

“明镜,你先去歇着吧,等我绣完了最后这一些,自己睡下就是。”覃韵头也不抬,道。

“嗯,我已经叫明镜下去了。”

回答覃韵的,不是丫鬟清脆的嗓音,却是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

覃韵的心中猛地一跳,抬起头来:“沈将军!”

沈厉一身青衫磊落,修长身影,却是嗓音平淡,道:“我同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将军。”

覃韵的眼睫微微垂下来,应道:“是,沈公子。”

沈厉寒若星子的眸光在女子垂下的头上一定,上前两步,走到了绣架之前,道:“你在绣嫁衣?”

覃韵闻言,下意识便伸手去捂,耳根缓缓红了,“是……”

沈厉移开眸子,看向覃韵红了的耳垂,道:“你今后不必纠结与称呼之事,成亲之后,你只管喊我夫君就是。”

夫君……覃韵的心中品味着这两个字,头垂的愈发低了,“是……”

沈厉看着,冷峻的面容上有些僵硬,这个样子,他接下来还该说些什么来着?

晚膳用了吗?做作。

嫁衣绣得真好看。太蠢。

累了吗?她说是,他是不是就该走了?

沈厉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想不想我?”

烛光昏黄,覃韵垂下的眼睫颤了颤,一点点咬住了嘴唇,然后很轻的,点了点头。

虽是无言,沈厉的心中却立即生出了欣喜来,唇角很浅地牵动了一下,嗓音却依旧平淡地接了一句,“我也想你

。”

覃韵的面上简直有些烫了,眼睫又颤了颤,暗暗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方抬起头来,看向了沈厉,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了,所以就来看看你。”沈厉的面不改色,只是将心中的实情如实说了出来。

却是将覃韵羞得险些将头埋了去。

沈厉却是无觉,只是继续解释道:“我不是翻墙进来,你与我定了亲,门口迎宾的便放了我进来。”

以前覃韵在府外,庄子寺院什么翻翻墙就算了,可如今覃韵却是回了……呃,娘家,虽说宁国公府的墙他没有什么不敢翻的,却有种唐突逾礼的感觉,怕覃韵觉着他孟浪,不庄重,是个登徒浪子。

“我……我知道。”覃韵没将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可眼睫却是又压了下来,双颊通红。

沈厉看着,心又沉了下来,这……怎么又没话了……

沈厉的眸光在周遭转了一圈,道:“嫁衣上的野鸭子蹲在水里真好看。”

蠢就蠢吧。沈厉这样想着,怕一句过后又没了话,很是聪明地又加了一句,“为什么嫁衣上要绣野鸭子?上回我烤给你的野鸡的味道不是更好吗,而且野鸡的羽毛也更鲜艳。”

野鸭……

覃韵看着绣架上那对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面色不由得僵了。

夸野鸡的羽毛好看,貌似有说嫁衣上野鸭不好看的意思,沈厉想着,补充道;“但是你绣的野鸭的颜色也很好看。”

野鸭的颜色好看,这,算也是夸了她么?

覃韵僵着神色,不知作何反应,或者,还是她的绣工真的没有覃晴夸的好么?

沈厉看着覃韵不语,心中奇怪,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姑娘?”

“沈公子,”覃韵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道:“这不是野鸭,这是鸳鸯,鸳鸯戏水。”

“哦,原来是鸳鸯吗?”沈厉的眸光微垂。

什么叫做原来是鸳鸯?覃韵不由真的怀疑起自己的绣工来,难道真是她绣的不好?

“鸳鸯戏水,这个很好。”沈厉想着,好像的确隐约有听人说过,那鸳鸯好像是形容爱侣的来着。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隐隐传来了眼花炸裂的声音。

“喜宴要结束了,将军该走了。”覃韵道。

沈厉默了默,然后道:“哦。”

语毕,听话地转过身,掀了帘子走了。

夜色冰凉,沈厉踏出屋门抬头看向天上的冷清性子,

被赶出来了。

蠢货。

沈厉很想揍自己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