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光辉中,只能看到一抹淡到月白的青绿身影影影绰绰。待走近了,才发现此人面如美玉,眸如碧珠,穿着白底浅青五爪蟒袍,系着墨玉扣腰带,站在人前只觉清风拂面,不觉心旷神怡。

定唐王一手持书,一手持着板尺,疏朗淡笑,作揖道:“皇后娘娘,数月不见,身子可还好?”

夏令姝无法久站,等到嬷嬷搀扶着她在老位置上坐下了这才答话道:“托九王爷鸿福。”随手看向他手中的书本,确是《孝经》,笑容顿了顿,转向大皇子顾兴隽问道:“方才在外面就听到你挨板子,可是嫌弃九皇叔的课说得不好?”

呃,大皇子刚刚笑逐颜开的脸色又苦了下去,嚅喏道:“不是,就是跟平日里太傅们教的不同,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罢了。”

夏令姝点了点他的鼻尖:“一种米养百样人,一种学问自然也有百种说法。你既然认为师傅教得不对,可你又怎么认定你的才是对的?你能否指出哪里不对,为何不对?说出来,大家探讨的道理才是真理。单单就因为学问不同就直接否决了师傅的教导,可不是一位学子该有的行为。”

定唐王早年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养成了凡事从民众角度考虑的习惯,很多想法都能够让皇家中人耳目一新,是新皇一辈中顶尖的人物。以往每年他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大雁朝周边各国走动,直到去年知道先皇病重这才长居皇宫,一直到协助太子即位。对于这位皇嫂的流言蜚语他听过不少,最多的评论无非是八面玲珑,心思细密,行事大胆的一位世家小姐。六月定康王逼宫之前,他因为选妃之事见过这位嫂子,隔得远,也没说上几句话,可从选定的妃子身上瞧来,是个知人善用的后宫之主。

现在再看,倒觉得对方十分有主见,不像寻常小姐们人云亦云。多了一份注目,他索性挑明了说:“其实,大皇子说得没错,本王的言论的确有些有违伦常。就拿《孝经》中丧亲章来说,‘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这一句。先皇病逝,皇上不出三月即登基为帝,这是其一;先皇病重之时,皇上作为嫡子没有日日奉汤药于榻前,可见孝心不足为其二;其三,故皇后被战乱波及仙逝,皇上不但没有‘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连三日之后才用膳食都做不到,可见皇上是一位不孝之人。臣以家国天下为重反驳,最后认为皇上既然是天下之主,自然不能以常理而论。”

夏令姝听得对方侃侃而谈,只垂目轻笑,一派恬静的模样。

大皇子耐不过她的沉默,不禁忐忑道:“皇儿错了,母后切勿将这番话告诉父皇。”

定唐王摸摸大皇子的发顶,笑道:“皇后娘娘乃白鹭书院第一才女,自然明白这些话并无大逆不道之处。我们只是讨论,不是争论。”若是闹到了皇上面前,那只能是皇后心胸狭隘不容于小小的大皇子性命了。他停了一会儿,等不到夏令姝的问话,索性接着说了下去:“俗话说长兄若父,长姐如母。大皇子认为定康王与定永王、定寿王早已圈禁,可到底是天家子弟,既然皇兄无法为已故的父皇母后一尽孝道,不如就让其三王代替皇兄守灵三十年。”

夏令姝偏头望着他手中的板尺,细细数着上面的刻度。

定唐王将整本《孝经》摊平在她的面前:“微臣认为,赵王与皇兄历来亲厚,除了皇兄之外,赵王也算得上剩下的兄弟中顶当当的第一人。让已经被圈禁的皇子去给父皇母后守灵,不如让赵王在封地守孝三年,兄弟同心同德,相信赵王也会首肯,对不对?”

让赵王守孝三年,还是去自己的封地!真正的好打算,他们一家人能否平平安安到封地还不一定呢,别逼宫的定康王等人还没有老死,赵王就被江湖流寇给击杀。到时候,皇上在流下两滴热泪发表一下慰问之情,然后安抚一下夏家,再过两个月,就可以端了她这明媒正娶的皇后,一吐恶气。

好打算,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夏令姝知道皇上恨她,可没想到关了她两个月出来之后,首先想到的是要撕开她的臂膀,将她给逼入绝境。

无情,这天家有谁又真正的有情?

可笑的是,在人前他们两个还要一如既往地扮演天下最恩爱和睦的夫妻。

修葺了三个月的凤弦宫总算整修完毕。

当夜,是新皇后夏令姝第一次名正言顺地进驻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从正殿的最高层远眺,可以看到万家灯火通明,处处繁荣昌盛的景象。

张嬷嬷悄无声息地行到她的身后,低声道:“娘娘,方才皇上去了菖灵殿,招了乔婕妤侍寝。”

夏令姝转回头,只看到巍峨的宫殿像是一座庞大的怪物,蹲着身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想要吞噬她。

回宫的第一日,独自一人用了晚膳,由宫女们服侍着沐浴更衣,等到月上屋檐之时,她才躺在龙凤大床上,孤枕而眠。

梦里见到蜿蜒在大鸣宫的曲流池化成了蟒蛇,张着血盆大口由上而下地怒视着她。鲜红而巨大的蛇信子在她周身卷起又伸长,腥气扑面而来让人作呕。她呆呆地对视着它,想要凭借平静无波的神情让对方放弃攻击。那蛇卷着她的身子,越勒越紧,她觉得身上有什么流淌了下来,黏糊糊得难受。

“娘娘,醒醒!”凤梨摇晃着她的肩膀,惊慌失措道:“你羊水破了。”

“羊水?”夏令姝一时还没从噩梦中清醒,单手覆在肚腹上的肌肤波动非常厉害:“痛!”

张嬷嬷已经跑了进来,大叫:“快传御医,娘娘要生了。”

后宫深处,顾双弦正将乔婕妤地短衫解开,看着那鸳鸯戏水的肚兜含笑不语。

乔婕妤面似桃花,唇含春蜜,低垂着眼睫,一双小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

顾双弦见多了女子娇娇怯怯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只安抚两句,正待埋下身去,殿外拉破风箱般嚎出一嗓子:“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顾双弦虎牙一痛,啧啧,生什么生?他这里的小皇上都要煮熟了。

他伸手到乔婕妤颈后,用力一抽,那肚兜地挂带就松散开来,玫红地鸳鸯贴在胸口要滑不滑,更有欲语还休之感。

乔婕妤胆怯地往床榻更深处缩了缩,柔弱地唤:“皇……皇上……”

顾双弦腆着脸,十足的色狼:“叫朕六郎。”

乔婕妤惊喜交加,脚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他的大腿根部,随即疾速地缩到臀下。整个人如小兔子般揉成了一团,粉扑扑,软绵绵。顾双弦长牙舞爪,内心噢噢的狼叫,立起身子就要扑到她……

殿内,一门之隔,再一次响起公鸡嗓子:“皇上,三皇子要出生了。”

嘁,他就两个皇儿,哪里来的三皇子。

伸手一捞,就将小白兔的亵裙给掀了开来,厚实的大掌摩擦着小白兔的脚背,啧啧,真腻人。

“皇上!”纠缠不休的破嗓子这次响在了耳边。皇后娘娘的御用太监小卦子立在床头,垂首磕头道:“皇后娘娘要临盆了。”

顾双弦那双手在小白兔的后腿停了停:“知道了。”看他这意思是不准备过去了。小卦子撇了撇嘴,暗自思索一切如皇后所料,知道皇上无论如何都要给皇后下绊子才会心里舒坦。临盆这等大事,就算放在皇宫也是母子在鬼门关打转,随时可能一尸两命,皇后娘娘又是第一胎,更为艰难。

皇上不来,就放狗咬着他来!领命之前,皇后如此交代。

皇后养地藏獒他是请不动,那么,作为一名被宠信的小太监,他也有绝招。

小卦子暗暗叹口气,为新晋的乔婕妤洒一滴鳄鱼泪,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一个镂空的小铜笼子,将上面的小门一挑,‘咻’地,里面窜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肥老鼠,直接奔着乔婕妤地裙底而去。

“啊——!”乔婕妤如某人愿地惊叫,手打脚踹。

“哦……”这是被色所迷而误伤的皇帝。

顾双弦捂着自己的命根子,指着小卦子发抖:“你,你方才说什么?”

“奴才说,皇后要给皇上诞下三皇子了。皇后有命,请皇上去一趟凤弦宫。”

顾双弦故作镇定地问:“她已经生了?”

小卦子退后一步,恭敬道:“刚刚才阵痛。”

顾双弦沉声,再问:“传了太医没?”

小卦子忍不住再退一步,身子落在八宝屏风之后,弯身:“传了。”

顾双弦猛地拿着一个枕垫掷在他的脑袋上:“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到底是大雁朝的子民,还是夏家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