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刚到康雍宫,穆太后就宣见了,挥手阻止了对方没完没了的寒蝉,直接问:“如何了?”
赵嬷嬷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最后化成了满脸的笑意,上前走到穆太后的身边,耳语了一阵。穆太后起初睁大了眼,听到最后居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半边脸都歪了?”
赵嬷嬷笑道:“可不是,老奴特意让太医看了看,说是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人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穆太后笑了一阵,叹道:“皇上的年岁还是小了些,估计是被吓着了。”
赵嬷嬷呵呵的道:“不过,好歹也让皇上开了一回窍。”说罢,又附在太后耳边叽里咕噜一通,穆太后顿时又哭笑不得,问:“害羞了?”
赵嬷嬷仔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只是有点意外吧,之后就恢复如常。连老奴去翻看床榻他都没有阻止,十分坦然的样子。”
穆太后皱了皱眉,犹疑着问:“兴许,皇上以前就遗~精过?”
赵嬷嬷连忙摆手:“昭熹殿中的人万万不敢私下爬龙床,那是掉脑袋的事儿。老奴每日里都查看起居注,也没见皇上宠幸过哪个宫女。”
穆太后道:“哀家的意思是皇上并没有宠幸谁。要知道皇上已经十四了,一般男子的遗~精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出现。”
赵嬷嬷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脯,接着又奉承道:“原本老奴还不知道太后总是招太医的人来问话是何故,想来是早就替皇上操心了。”连男子多少岁遗~精的事儿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该说不愧是成精的后宫之主吗?这面不改色的将遗~精挂在嘴边的架势,就好像先帝吐槽当年嫔妃月事一般,甭淡定了。
最后,赵嬷嬷与穆太后就男子床笫间的事儿讨论了半日。后来,诸多太妃们来请安,也加入了话题。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讨论着先帝喜欢袭谁的胸,爱摸谁的臀,爱看谁出浴,爱逗谁落泪,爱听谁唱曲,说得热火朝天,最后反而把穆太后气得够呛。
少年天子哪怕表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心底的各种尴尬纠结就别提了。弄得今日开小朝会的时候他看谁都觉得谁的眼神不大对,好像都在打量他,取笑他似的。实际上呢,那都只是大臣们在揣测皇帝的脸色而已。
察言观色,是大臣们面圣的必修功课啊!
“今年水灾泛滥波及十多个州六十多个郡,灾民多达二十多万。钦天监夜观星象,预测将来还有半个月的雨水,哪怕朝廷早就做好了应对,决堤也只是迟早的事。”
“这是宁大人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内阁所有大臣们最后商讨出来的结果?”
“自然是本官一人之言。不过,内阁也有半数大臣赞同本官的看法。”
“户部没银子!”突然一声冷喝打断了秦衍之的胡思乱想,新晋的户部尚书是个抠门的主,两代之前家族都在经商,抠门几乎是他刻在了骨子里的特性,只要一提要银子,他就眼红脖子粗,随时可以撸袖子跟要钱的官员们干架。别说,这两年下来给皇帝省了不少银子。相比皇帝对他的信重,曾经欠过户部银子的官员们对新任尚书就没好脸色了。二十万两的官邸到了他口中就变成了五万两,名画孤本成箱的卖,当年如果不是他下手太狠,众多欠银的官员也不至于差点倾家荡产。所以,户部尚书刚一开口喊没银子,殿内大半的臣子就紧腰带,卷袖子了,只差大喊:来呀,干架啊,谁怕谁啊!谁输了谁出银子!
两边人马斗鸡似的,只差咯咯咯的挥动翅膀开打了,秦衍之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针锋相对,问:“去年沿江两岸不是才修过的堤坝吗,怎么今年又会垮?”
宁大人道:“今年沿江各地已经下了二十多日的暴雨了,再来十天,不,再来五天,再坚固的堤坝都会被浸软,加上白蚁,还有无知平民挖掘筑堤的泥土给自家盖房子,修围墙,导致堤坝年年修年年垮,这已经是常事。”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哦,当地官员贪污筑堤银款也是常事。当然了,收了各地官员孝敬,到朝会上找皇上哭诉要银子的官员,那也是年年都有。”
此话一出,朝会中又吵了起来,宁大人气得胡子乱抖,直接扑向户部尚书,结果被对方硕大的肚子一顶,自己反而被顶得翻了跟头。一人动了手,其他臣子们也就磨刀霍霍,纷纷扑向户部尚书。户部尚书也是个狡诈的,直接躲到了兵部尚书身后,左支右突,浑然看不出是个体重快两百斤的大肚汉。
秦衍之默默的撑着自己的额头,第一百零一次的觉得小朝会比大朝还要劳神劳力,简直每一次小朝会都在上演全武行。抬头再一看,魏溪居然目光炯炯拿着毛笔刷刷刷不停的滑动,他愣了一会儿,道:“魏爱卿,你在写什么?”
魏溪猛地抬头,一闪而过的慌张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秦衍之照了照手:“给朕看看。”
魏溪看看殿内的鸡飞狗跳,再看看高堂上淡定自若的皇帝,腰板一挺,毛笔一丢,直接捧着册子到了皇帝身边。记录的册子上的墨汁还没干,魏溪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上,册子里面如同武功秘籍似的朝臣对阵图集排列整齐,有鼻子有眼,那个大臣的拳头悄悄的揍了兵部老大的屁~股,那个老臣偷偷的踩了户部尚书的大脚趾都一一清晰可见。
秦衍之觉得喉咙又痒痒了起来,小声道:“这些东西就不要记录在册了。”
魏溪睁着无辜的双眼:“为什么?侍诏不就是负责记录皇上与臣子们所有的言行举止的吗?”
秦衍之觉得魏溪简直是在嘲讽大臣们小朝上的不良风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参与小朝的大楚重臣们一改在大朝会上的名臣形象,在小朝会中动不动就拳脚相向,一言不合就相约干架,简直:“丢人!”
魏溪笑意隐隐:“微臣觉得这样很好啊,朝气!”她歪着头想了想,“比大朝时更有人情味。”
秦衍之道:“小朝也是商讨国家大事,他们动不动就约架,浪费朕的光阴啊!”
魏溪拿回册子,笑道:“要喊停那还不容易,解决了打架的原因,他们自然就会停手。”
解铃还须系铃嘛,这事皇帝自己也知道,问题是水灾从尧舜年代就一直没法彻底解决的灾患,他不确定能够在自己的手中以绝后患。
魏溪知道对方在烦恼什么,也不多话,直接让小吴子拿茶壶和茶杯来。
“皇上,说个最简单的道理。您就当这茶壶是河道,这杯茶是雨水。臣将雨水徐徐灌入茶壶当中。”茶壶的注水口将满,多余的茶水顺着出~水的壶口慢慢的流出,稀里哗啦的落在茶盘上,“雨水一多,河道再大的容量也会满溢,然后冲垮堤坝,淹没城镇村庄。可是,若不用堤坝堵住河口,如臣所演示的那般,让雨水顺着壶口一路流出,汇入大海,那么水灾又从何而来呢?”
“再者,皇上仔细看看大楚舆图,看看堤坝垮塌之地是不是年年都是那么几个地方!”
这不用拿舆图皇帝心里都有底,直接道:“不就是那么几个州郡吗?”
魏溪淡淡的道:“别的地方也有堤坝,别的地方也有水灾,可是别的州郡偏生年年都安然无恙,这与当地的父母官有关,也于当地的水土有关,当然,堤坝坚固与否也有很大的关系。”
说到底,不过是贪官贪了修堤的银子,堤坝粗制滥造,坏了民生而已。
秦衍之思索了一会儿,就让人宣了工部尚书来。
说这工部尚书也是这两年升职上来的的,原本只是一个四品官儿,后来被朝廷下放去各个州郡将学馆。人嘛,就怕有才学,所谓金子迟早会发光,这位工部尚书就是靠着盖学馆,替朝廷省了不少银子。去一个州郡,就省一笔,连同跟他合作的地方官员也得到了不少的褒奖。恩,将当地的船坞改成学馆就是他的手笔,还有在千年老树上盖鸟窝做学馆也是他的拿手好戏。最初他其实是被同僚排挤,专门把他调任那些贫苦之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盖房子,民众难以驯服,读书的人少,结果反而成就了他。所以,皇帝一有什么涉及建设方面的事儿就专门找他。
秦衍之当了多年皇帝,吩咐人做事那是十分的简单粗暴,直接说:“朕给你一个月期限,你去患了水灾的地方看看,把水患的根由给朕找出来。”把魏溪方才的那一番演示口述了一遍。
工部尚书善于动手不动口,听了皇帝的话脑中就活泛开了,道:“这几个地方微臣当年建学馆的时候就去路过,那地儿,怎么说呢,有好几处都是荒地,都是泥沙,一棵树都没有。旱的时候旱死,渴的时候渴死。让微臣说,若是沿路种树,不说别的,堤坝垮塌的可能要少半成。”
秦衍之的目光隐晦的在宁大人身上扫过,只吓得对方噤若寒蝉。皇帝道:“河道沿路经过好几个州,水患的情况应当也不止一种,你去勘探一番,给朕一个解决之道,到时候朕再给你拨银子。”随手又招呼户部尚书,“派个人,去查一查水患当地的官员们的家底,该抄的抄,该贬的贬,该砍头的砍头。先给朕一个名目。”
又吩咐兵部尚书:“兵部如今也清闲,让当地的营地中的新兵都去抗灾,功劳卓著者有奖,临阵逃脱者罚。”
陆陆续续安排了诸多事情,整个大楚的官场终于又开始密集的运作了起来。
魏溪偶尔一瞥,都可以看到诸多大臣们眼中敬重之色越发浓重。
等到朝会收工,秦衍之大手一挥:“魏溪,把方才的册子给朕再看看。”
魏溪无语:“皇上,您的奏折还没批阅呢!”
秦衍之道:“快拿来,朕现在腰酸背痛头昏脑涨,正需要新的话本给提神醒脑,松松筋骨。”
魏溪微不可查的切了声,双手拢了拢,居然送上来两本画册来,啪的丢在了秦衍之的手中,道:“这可是珍藏本,您看完了就得还给翰林院,让他们登记妥善收藏。”
秦衍之嘿嘿笑:“你话中的意思是,翰林院的老学究们也看?”
魏溪懒洋洋的道:“当然啦,他们也得随时知道朝中有什么新的法令政策。微臣的画本可是独一份,收藏价值高着呢。”
魏溪这么说话的时候,尾音略有一些上扬,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咪用尾巴尖挠着人的下巴,麻麻痒痒。秦衍之心中一动,隐晦的打量了跟前的人一眼。
今年魏溪快要十七了,眉目之中的常年环绕的冷冽随着少女逐渐的长成多了一丝妖~娆的味道,好像冰沙上撒着的石榴籽,红艳的,多~汁的,酸甜脆,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过去轻嗅,细细的品尝。她的唇~瓣血气充足,像极了浓墨重彩的画卷上最为艳~丽的那一笔朱色,隔得这么近,几乎看不到上面涂抹过花汁的痕迹。两片薄唇偶尔开启时,露出里面的贝齿和舌尖,红的越红,白的越白,粉色夹杂在其中,引人怦然心动。口中吐出的话语还带有一点点甘草的苦甜,淡淡的,不腻。
秦衍之下意识的嚼了嚼,视线所及中魏溪一双眼逐渐的眯成了缝。
她冷冷的道:“皇上,把您的鼻子擦一擦。”
秦衍之茫然的伸手一抹,满手黏糊糊的血水:“!!!”
鼻血?!
他什么时候流鼻血了?
他看着盯着望着凝视着魏溪,就这么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