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接二连三的豪车从酒店花园驶出,苏浅昔在海景酒店门口来回踱步,她认不全那些名车的牌子,却从几个保安脸上恭敬的神情中看出了“财大气粗”四个字。

她搓了搓掌心,回头望向酒店,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很多次,在第十次回头的时候,她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季子诺的身影。

苏浅昔赶忙藏到墙后面,透过缝隙悄悄观察。

子诺站在酒店大厅的门口,穿了一身粉色的风衣,白皙的半截小腿露在冷风之中,此刻她正在低头抠着手机,平素里扎得高高的双马尾全部披散下来,大波浪卷遮住了她精致的脸。

她在等人。

她的手机在她的手里,并没有丢,昨晚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也像极了她的……那么,她在等的人,会是那个男人吗?

苏浅昔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从地下停车场徐徐驶出,最终停在子诺的身边,她抬头对车里的人温婉地笑了笑,然后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随后,汽车向外驶来。

苏浅昔赶忙扭过身去,汽车与她擦身而过的一瞬,她清楚地看到,车内坐了一个男人。

驶到主干道上,汽车就飞速疾驰,然后渐渐在苏浅昔的视野里化为一个黑点,紧张和不安涌上心头,她着急地跺了跺脚。

她必须知道车里的男人是谁!

“嘀嘀——”两声喇叭,苏浅昔抬头,这才看到顾风的奥迪r8停在了路边,她面露喜色,不容犹豫一下子就冲进了车里,不等顾风开口问话,她赶忙指路:“快追上前面那辆黑车!”

顾风皱了皱眉,也不多问,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身就飞也似得冲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上的车辆和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顾风的车技很高,在拥堵的大路上宛如游蛇。苏浅昔一直焦急地指路,终于在一处红绿灯的时候,前面那辆黑车停了下来。

而顾风的车,紧随其后。

借着红灯的间隙,顾风这才扭过头来,问:“怎么了?”

苏浅昔急得直捏手,听到顾风问话,她这才惊觉身旁这个男人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血光之灾。

望着他缠了一头的白纱布,苏浅昔有些内疚地开口,“你头还疼吗?”

顾风摇了摇头,大手轻轻握住她的,追问:“浅昔,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浅昔舒了口气,这才娓娓道出所有事情的经过——从子诺和席佑的分手,走投无路来明城投奔她,一直说到昨晚和那个男人的那通电话。

红灯变绿,前面的车开始发动,苏浅昔赶忙指了指前面的车,“子诺就在那辆车里,开车的那个男的一定就是那个变态!”

她紧张得冒汗,顾风微微蹙眉,大手在她的手上重重握了一下,道:“别急。”

他的声音深沉笃定,苏浅昔的心也当真因为他的话宽松了下来。

顾风戴上蓝牙耳机,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车载显示仪的屏幕上划动,“叮”一声,系统弹出对话框:“请输入需要查询车辆的车牌号码。”

他对着耳机报了一遍,屏幕出现一个小圆圈,转了几圈之后就将前面那辆车的所有信息显示了出来。

顾风:“车主名叫林一石,明城本地人,林氏石油有限公司三大股东之一。”

苏浅昔有些吃惊,指了指显示仪,扭过头去看向顾风的侧脸,问:“这是什么?”

顾风扬唇一笑,道:“放心,这东西合法。”这是rday接手公安系统委托的一个项目,原本用来帮助公安部门追查肇事逃逸的车辆,却不料产品还没完全交付,在这里先派上了用场。

苏浅昔满心敬佩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显示仪上划动,男人的姓名、照片、各项详细信息都显示了出来,她皱了皱眉,“子诺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顾风没有回答,只摆了摆头,问:“现在还要追吗?”

“追!”苏浅昔斩钉截铁,“我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我们子诺的!我活了这么久,真是从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臭流氓!”

话音落下,车子骤然停在了路边。

苏浅昔身子猛地向前一闪,吃惊地扭头,“怎么了?”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顾风深不见底的双眸,他的双手倚在方向盘上,声音有些低沉:“头突然很疼。”

“什么?”苏浅昔赶忙凑上前,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满心焦急,“顾风,你怎么样了?我陪你去医院!”

闻言,顾风勾唇笑了笑,“那我们不追了?”

“还追什么啊!反正那男人的信息我现在全都知道了,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听到顾风说他头疼,苏浅昔的心早已被害怕和担忧装满,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情?

“好。”顾风微笑,然后踩下油门,在路上掉了个头,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苏浅昔还是不安,“你还能开吗?不然我叫个车载我们过去?”

“不用。”顾风笑得温柔,如果不是苏浅昔慌忙不安,哪里看不出他是在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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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城第一医院外科医疗室里,手生的小护士一脸羞赧地将顾风头上的白色绷带一圈圈解开,然后不解地皱了皱眉,喃道:“不对啊,明明麻醉还没过,怎么会突然头疼?”

苏浅昔着急地来回踱步,听到护士说话,忙问:“他怎么了?是伤口感染了吗?”

护士红着脸摇了摇头,“这才几个小时,不应该疼的……”然后继续手下的动作,重新消毒、敷药、缠绷带。

不过一会儿功夫,顾风的脑袋又被缠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粽子。

他照了照镜子,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能不能缠得好看些?”

护士尴尬地躬身,“对不起先生,您说头疼,我只能给您用更大量剂的药镇痛,只能缠成这样了。”说完话然后端着换药盘飞也似得跑远了。

望着小护士的背影,苏浅昔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上前到顾风跟前,“你先好好养病,形象什么的日后再说。”

顾风浅笑,不语。

“诶?你们知道吗?jo少爷脑袋受伤了,刚才来我们科室换药了!”一回到办公室,刚才还害羞的小护士立马变身八卦战士,站在一群年轻女孩儿面前指手画脚,滔滔不绝。

“真的假的?在哪儿在哪儿,我也要过去看看!”在座的另外几个护士附和,有的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还能有假?我亲自换的药!不过还有个八卦,你们猜是谁来陪jo少爷换药的?”

“linda?”

小护士摇了摇食指,“,虽然媒体没曝光,但据可靠内部消息称,前阵子jo少爷总是被拍到和一个杂志社的女孩儿在一起,我看没准就是她!我可算是看明白了,这路边的野花啊总比家里的玫瑰香!”

“嗯嗯嗯……”

“你们说,谁是野花?”清脆凌厉的一声突然传入护士们的耳朵,她们浑身一个机灵,赶忙站起身子看向门外。

洛萱正双手抱肩,一脸微笑地立在门口。

“啊,是linda啊,我们刚才在开玩笑,开玩笑……嘿嘿嘿。”小护士赶忙陪笑,冲着身边的同事们也挤了个眼色。

她们立马笑作一团,“对,我们在开玩笑呢,就是随便说着玩的!”

“但愿真的如此。”洛萱唇角上扬,周身透出盛气凌人之气,“不过奉劝一句,不是所有人的玩笑都能随便乱开的,祸从口出。”

话音落下,她便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向远处走去了。

八卦的护士们赶忙长舒一口气,一人问:“linda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医院啊?难不成是来现场捉奸来了?”

“我的天呐,现实真是比电视剧还狗血啊!原来真的有不要脸的小三啊!”

“听说linda和那女的大学关系不错,真是防火防盗防闺蜜啊!”

“嗯嗯嗯!”

“你们在讨论什么?”护士长一脸严肃地迈着步子走进办公室,小护士们赶忙吐着舌头散开,护士长抬头看了一眼,低道:“陆氏财团出事后陆启明就住在咱们医院的vip室住院,linda隔三差五会来照顾他。”

“什么?”一听这话,小护士们立马两眼放光,赶忙凑上前将护士长包围了起来,“还没过门都管上公婆了?linda真是国民好媳妇啊!”

护士a:“可不是!陆启明都住院大半个月了,我从来都没见过jo的影子,要不是他受了伤要换药,我估计他才不会进咱们医院大门呢!”

护士b:“linda整天忙里忙外,把jo的爸妈当成亲生父母,jo倒好,在外面花天酒地,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护士c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jo是叶夏秋和别的男人的私生子,又不是陆启明的儿子,人家家里指不定有什么事呢,我们外人还是别胡乱猜测了!”

护士长赞许地点了点头,“我看jo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们猜猜,jo换药的时候登记的名字是什么?”

众人一脸期待,“什么?”

护士长清了清嗓子:“顾风。”

众人目瞪口呆,原来jo少爷和rday的顾总真的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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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药之后,顾风说他要去个卫生间,让苏浅昔在停车的地方等他,她本来要陪同,他一脸坏笑地说,“陪我进去?”

苏浅昔骂他“不要脸”,然后自己先去了停车场。

目送浅昔离开,顾风敛起脸上的笑容,转身向卫生间走去,途中拨通了穆嘉言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穆嘉言满腔慵懒的声音,“喂?找我什么事啊?”

顾风一脸凝肃,冷道:“去查一下林氏石油有限公司的林一石。”

听到顾风语气严峻,穆嘉言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身,“怎么了?难道a组那笔经费是他出的?”

顾风:“不是,与那件事无关,你只管去查就好。”

穆嘉言:“好,那具体查哪一方面?”

顾风点了支烟,然后悠悠吐出三个字,“私生活。”

穆嘉言一口水喷了出来,失笑,“哎哟今天吹得是哪个方向的风?我们顾大帅怎么关心起别人的私生活来了?”

“去查他的情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季子诺的,我要所有信息。”香烟在顾风的指间缭绕,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喜怒。

穆嘉言听出了他话间的严肃,也不再打趣,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

顾风:“那好,就先这样。”

“别急,我还有事跟你说。”穆嘉言神色也暗淡了下来,他将桌上的一封辞职信举起,说:“章凌辞职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顾风淡淡开口,“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顾风又深吸了一口烟,直到经过他身边的护士诚惶诚恐地告诉他“医院禁止吸烟”,他才将烟头按灭。

通过单面玻璃望向在停车场边坐着的浅昔,顾风不自禁勾了勾唇。

刚在追赶那辆车的时候,他头疼是假,不愿意再继续追赶才是真。五年光景改变了太多,却还是没能改变那个傻丫头总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性格,他并非自私,他只是不愿看到她再次受到伤害而已。

季子诺,顾风记忆尤深。

浅昔为了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她却可以轻而易举恶语伤人,为了席佑和她断决友谊,并将一切的错归咎于她。当年浅昔为她流下的每一滴泪他都清楚地记得,他也发过誓,余生绝不会再看到她那么伤心欲绝的模样。

时隔多年,顾风见了太多,他并不了解季子诺到底成了怎样一个人,但是当他知道她千里迢迢来明城投宿浅昔,并且和林一石不干不净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上绝不简单。眼见有时不一定为实,如果穆嘉言的调查的确如他预料的那般,那么就可以证明,无论出于什么,季子诺确确实实沦为了为了钱不惜一切的人。

而浅昔,和她并非一路子人。

在浅昔说出要教训林一石那番话的时候,顾风当即做了决定,季子诺的事他会亲自解决,而其中的经过浅昔不需要知道分毫。

社会最大的益处就是可以将一个脆弱的人打磨得刀枪不入,甚至没有软肋,在重遇苏浅昔之前,顾风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成了这样的人,直到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他有多么不堪一击——他不愿她受到任何委屈,无论是因为谁。而他也非常自私地,想要永远保护着那个傻丫头,好好守护她那颗不染污秽的赤子之心。

“风?”

一声清脆的声音将顾风拉出沉思,他回过头去,洛萱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足一米的地方。

她满眼的不可置信,甚至还泛着晶莹的泪花,她上前就要去抚摸顾风的头,顾风侧身闪开,她的手悻悻垂下,嗫声问:“你怎么受伤了?”

顾风神色不改,依旧板着脸,道:“无妨。”

“怎么会没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告诉我?我去告诉爸爸,现在就找最好的医生给你坐诊!”说着,洛萱就去拿包里的手机,顾风一把握住她的手踝,她怔了怔,抬头迎上他不可测的深眸。

“够了。”简短二字,直接坦白,甚至没有任何的粉饰。

洛萱的心被击得粉碎,她脸上笑意一僵,依旧强颜欢笑,“风,你怎么了……?”

顾风双手插兜,望了一眼单面玻璃外的那人,“你有天天跑医院看陆启明的时间,大可以告诉你爸爸手下留情。”他的眼底墨色翻滚,似是在隐忍怒气,“我相信,那样陆启明的病会好的比较快。”

洛萱尴尬地笑了笑,上前就要去挽顾风的胳膊,“风,你怎么突然这么对我?我们……不是就快要结婚了吗?叶阿姨难道没有告诉你?”

顾风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我相信明天整个明城都会知道我就是jo,洛萱,你虽手握重牌,可你别忘了,陆启明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陆伯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是你们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叶阿姨,你舍得让叶阿姨这么大年纪还辛辛苦苦复出娱乐圈吗?还有你自己……”洛萱情绪有些激动,道:“风,你就心甘情愿让苏浅昔毁了你辛辛苦苦的努力吗?为了和她在一起,身份、地位、所有的一切,你什么都不要了是吗?”

“你以为你真的很了解我吗?”顾风面色淡然如初,“洛萱,我和浅昔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一句话足以击溃洛萱所有的心理防线,她脸色煞白,退了几步,失声大吼:“顾风,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苏浅昔到底有什么好?!你告诉我,家世、样貌、才华,她究竟哪一点比我好?!”

她的声音很大,响彻了整个医院,来往的人纷纷驻足,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声咆哮竟然来自名媛linda,而和她争吵的对象正是近日在风口浪尖上的jo少爷。

“她可能什么都没有你好,”顾风望向窗外,声线低沉浑厚,“可这世上,只有一个苏浅昔。”

会为了她在乎的一切赴汤蹈火,而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