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暑月,昼长夜短。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清和院正房寝屋内的赤金雕花烛台上,两只龙凤烛正刚刚燃尽,两缕青烟随着微凉的晨风渐渐弥漫而开。

窗外枝头上的鸟雀已是叽喳不停,屋内大红销金帐底下的一对新鸳鸯却仍然交颈而卧,不曾醒来。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屋内的二人却一直没个动静,再这般下去,怕是就得耽误了敬茶一事。因此不单单跟着陪嫁过来的荔枝、葡萄心下生急,便是打小就在钟远身边伺候的青茗与青竹二人亦有些着急。

几人合计来合计去,还是决定上前拍门儿。

走上前的自然是一直在钟远身边伺候的丫头青茗与青竹,她二人在清和院当差十余年不假,但还是头一回喊主子起身。在此之前,主子是日日天未亮便起了身温书,从不用她两个做丫头的前来提醒,今日这等情况还是头一回遇上。

昨夜是洞房花烛夜,今早便迟迟没有起身,其中缘由自不必说,俩丫头心里都清楚的很。相视一眼后,青竹开了口:“爷,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实则钟远已醒来一阵,屋外几人焦灼的脚步声亦被他听入耳中,之所以未与往常时候一样天未亮便起了身,便是因窝在他怀中的小东西此刻正睡得香甜,恐自己一动身便要将她惊醒,故而一直僵着身子未敢动弹。

借着大红销金帐外那尚算柔和的光,钟远细细打量她一张粉.白柔润的小脸。修长手指沿着她的眉一直摩挲至她两瓣嫩红微嘟的樱唇上,盯着她憨甜可人的睡颜久久移不开视线,素来清冷的眉目在此刻变得少有的温和,浓墨一般的眸子中更是写满了柔情。

丫鬟的出声并没有扰醒她,小东西照旧睡得憨沉。

钟远抬头看了眼天色,心知再不好耽搁下去,虽则不忍心将她扰醒,但为了新婚头一日不出差错,只好狠狠心,低下头吻上那两片红润的唇……

睁眼便对上一张清逸俊雅的脸,姜小娥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嫁了人,身处钟家,不再单纯的只是姜家的人,亦是钟家的人了。眼前这个人也不再只是她的表哥,更是她的丈夫。

唇瓣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姜小娥抬手碰了碰唇,浆糊一样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

眸中惺忪懒意亦逐渐褪去,她有些吃力的眨了眨眼后,脸蛋上便蓦地升起一阵热潮,像是忆起了昨夜之事,受过疼爱的身子在这时也传来酸疼肿.胀之感……

心中正是羞怯,头顶上便传来他清润的声音:“睡醒了?”

姜小娥还来不及回应,身子便被他扶着坐了起来,动作间水红色薄软的寝衣领口微微敞露,露出里头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与雪白胸脯上一枚又一枚暧昧的痕迹。

乍现的春光并没有展露多久,便被她惊惶失措的用手急急捂住,她想要开口打破这令她羞窘的气氛,却在开口时委屈的瘪起了嘴:“表哥。”

声若蚊呐,微微还带着点涩。

神魂自方才那迷人的□□中缓过来,钟远看向她因为委屈而微微嘟起的小嘴,温和地问道:“可是要进水?”

问出了这话,他心中便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种身为男人,在某些方面征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后的自得之感。也不等她回话,便朗声吩咐了丫头送水进来。

由着他喂下几口温水后,微微发涩的喉头方好过一些,低眸看了眼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姜小娥抿了抿红唇,偎入他的怀里。

钟远抚着她的脊背,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身上可还疼着?”

昨夜再是怎样克制,到底还是伤着了她。不若当时也不会哭得那样凶,这会儿小脸又这样的白,身子骨绵绵无力的靠在他怀里,话也不多说一句。

见她哼哼着点头,钟远自责道:“是表哥的不对,待敬茶回来,便请个女大夫替你看看。”

姜小娥再是不谙世事,也知道这样不妥,小声反驳道:“进门头一日就请大夫,那像个什么样子。”说着,就又是委屈起来,不由得捏起粉拳捶了他两下,“怨表哥,都怨表哥……”害得她这样疼。

钟远也是关心则乱,闻言即道:“是表哥考虑不周。”后便捉过她捶得咚咚作响的小粉拳,放到唇边香了一口,温热的气息慢慢凑近她的耳边,“今夜里表哥再轻一些。”

姜小娥只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待真的反应过来时,小脸上登时红若胭脂,当即就咬紧了唇瓣,羞愤的瞪大了双眼,作势要推开他:“登、登徒子,别想再……再得逞。”

钟远闻言便皱起了自己清俊的眉,放在她腰间修长白皙的手指紧了那么一紧,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随后再次俯下身,带着点教训她的口吻道:“若再把你夫君喊作登徒子,夜里便休怪夫君动用大的手段,不再怜惜你。”

姜小娥委屈不已,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抿着嘴低下头去,边绞着衣角边忍不住嘟囔一声:“归宁之日我定要告诉给哥哥知道……”让你欺负我,这才进门第一日呢。想到此,姜小娥不禁幽怨的咬住了唇。

“这夫妻之间的事哪能让其他人知道。”钟远板着脸教训。也怕这稀里糊涂的小东西真把这话说给大舅子听,到时惹出麻烦来,因此免不了又低声哄她,“表哥不过逗逗你,你便当真了。这等事本就是夫妻之间的私.密之事,哪有说与他人知晓的道理,日后再不许胡说。”

姜小娥嘟嘟嘴儿,她又不是傻瓜,这点廉耻之心还是有的,哪里就真的能告诉给哥哥知道了。不过是不满他对自己的欺压,说出来吓唬吓唬他罢了。

见她不再鼓着腮帮子置气,钟远也就放下了心来。之后二人便起了身,穿戴得体后去上房敬茶不提。

对于长子娶自家外甥女一事上,陶姨母最初确实不赞成,但她就是再不赞成,终究硬不过丈夫与长子一心要娶外甥女进门的决心。也就是这般,她才不得不妥协下来。

既然是妥协,便意味着她心中仍存有芥蒂,还是不太喜欢她。平心而论若她的身份单纯的只是她的外甥女,陶姨母对她还是喜爱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不是,又生得个好模样,很难叫人不喜欢。只若是把她摆在自己儿媳妇的位置上,陶姨母心中不说一万个不喜欢,起码就有一百个不喜。

只叹她那丈夫不与自己同心,长子又被这小妖蹄子给迷惑住了,她便是一家主母,权利总也越不过丈夫去。更何况别看那死鬼平日里不管事,实际上哪样事不是要经过他的首肯才能去办,他不过是不屑理会小事罢了,大事上头还是别指望能糊弄住他。

因着心中不满,陶姨母也不理会身旁已经咳嗽了好几声的丈夫。由着跟前的人又跪了一阵后,才在长子请求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伸手接过那因为长时间举起而开始摇摇欲坠的茶盏,略略的碰了碰唇,便交给身旁的丫头。

一番三从四德之言教导下来,又是过了将近一刻钟的工夫,陶姨母仍旧好整以暇地坐着,并没有吩咐她起来。

姜小娥动了动自己麻痹的双腿,额上不禁就开始冒出细汗,弯弯的月眉亦轻轻攒住,小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痛苦之色。

钟远在旁瞧得心疼不已,他知道娘不喜嫃儿做他的妻子,但却没想到她的不喜竟是这般的严重,成亲头一日便开始敲打起她来。

他又深知娘的脾性,知道她心中的怨气与不满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消的,因此把目光转向父亲,恳求他说一句话。

钟老爷也觉妻子这般有些不妥,遂在收到长子的恳求后,立刻就道:“你娘的话可都记住了,记住了便起来罢。”

姜小娥却不太敢起来,看向她昔日的姨母,如今的婆婆。

陶姨母便吩咐丫头取来之前备好的小匣子递给她,看着她恭敬地接过后,才不冷不热地开口:“昨日忙碌了一日,都下去歇着罢。”说这话时,她看了眼长子,因心中仍恼他不听自己的话执意要娶这小妖蹄子,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给他好脸色瞧了。昨日是因有外客在,她不愿伤及他的脸面,今日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便没了再伪装的必要,“午膳也不必过来了。”

听得姜小娥小脸微白,立在自个丈夫身后两步,轻轻压低了头。

“照娘说的办就是。”钟远轻拧着长眉沉默一阵后,牵住一旁不知所措的小手,转身便离开了正堂。

未走两步,身后便传来重重搁下杯盏的声音,可见是谁怒了。之后又传来一阵争执之声,走得远了,渐渐的也就听不清了。

钟远不曾理会,握住掌心中柔软的小手,兀自朝自己的院落清和院走去。

姜小娥跟着他的身后,双腿的麻意还未消尽,走一步便要难受的哼上一声,眼圈子都疼红了。

听见她的痛哼声,钟远方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盯着她娇娇的小脸看了一眼,满心都是疼惜与怜爱。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未发一言,但那素来冷清的眸中却盛满了柔情。姜小娥只与他对视一眼,都觉着心中的委屈消下不少。

她这样天真纯善,钟远真不知是该为她感到喜还是感到忧。他看了眼回去的路,做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诧异的举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一院子丫鬟仆从的面,将她拦腰抱在了手上。

姜小娥刚“哎呀”着低叫了一声,人便已经离了地,到了他手上。

她一时又惊又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将脑袋一栽埋进了他宽阔的怀里。小手揪着他肩上的衣料子,根本不敢往四下看一眼,只在心里盼着快些回到院子里,再狠狠地捶上他一顿。

她这样不懂掩饰,便没有说出口来,钟远都能猜到大半。一时间方才在正堂中积压的郁气得到释放,变的豁然开朗,不顾她的抵抗,他低头香了口她,心满意足后,方抱着她大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他这一走,适才屏气敛神,低眉顺眼的众人顿时活泛回来,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立在抄手游廊边的一名小丫头,亦是将方才一幕瞧了个干净。觑了个空当,便偷溜着离开,将之前所见尽数报给了陶姨母身边最得脸的媳妇子桂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