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光闪动,似乎又回到从前世穿越而来的景象。
叶季晨身负重伤,强行发动法宝,虽有青筠在侧,但灵力透支过渡,一时半会儿躺在地上醒不过来。倒是青筠散着发丝,还未来及驱散头发上的水渍,裹着一身白绫衣物,从她怀里迷糊着醒来,那种失去灵力的感觉每一回都让她有些异样的感觉。
大脑沉沉的发胀,四肢变得不再轻盈,双脚似乎有些沉重,五脏六腑全都踏踏实实的在胸腔中,口鼻微微呼吸,那种身为人,一刻不能停了呼吸的生命感觉更加清晰。她每次这样感应到自身变化,心境之中有一些惶恐,也生出一些新鲜和好奇。记忆里似乎没有过太多甚为凡人的感受,她天生灵力过人,养在山中与世隔绝,若非叶季晨一味亲近,她怎么也不会尝试到这么多新鲜滋味。
“师姐?”青筠伏在她身边低声喊她,瞧她不醒来,皱着眉头担忧她伤势,可上了天后,双方都无灵力,身为凡人如何救助内伤,青筠一时没有快速奏效的法子,只能先以手探她口鼻,再拉着她手臂细细诊脉,待一时三刻,心下先松了口气,师姐她呼吸均匀,脉象虽弱但也不算太差。
受了自己八成功力,还未算重伤,想来师姐这些日子确实有很大进步。她好,青筠便感到踏实安心。清风徐来,二人正躺在天界幽静柔软的草坪之上,九天之上群星明若灯火,七彩的光幕不断闪现,浮云天马,宛若幻境。
青筠坐在草地上,虽看过这景象千百回,但每次看仍有些痴迷般,无怪谁都想要做神仙,天界这般好处,凡人可是领会不到。低头看看叶季晨,拉她的手在自己手中,心道,我与师姐有缘能到这人人羡慕敬仰之地,可算幸运得很。
叶季晨沉睡之中,眉头隐隐皱着,神色不安定。
“师姐,你做噩梦了吗?”青筠拉紧她的手,想唤醒她,可叶季晨沉睡之中无法醒来。青筠担忧她内伤,一时感怀红了眼眶道:“是我不好,把你打伤了。”
“绿真,你去哪儿……”
“师姐?”青筠又一次听到她的呓语,更觉好奇:“这人是谁?师姐在找她吗?”
“绿真……”叶季晨抓着青筠的手,胡乱喊了几声人名,出了一头冷汗,这才又迷糊过去。青筠再唤她几声,仍得不到回应,一阵九天夜风吹来,草地和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四下空茫一片,青筠拉着她的手,竟涌起一阵孤独感。
这种感觉从前不是没有,也许是有过的,但是她感受的不够真切,也就无从谈起感受。她自幼养在孤山僻林,本也无甚交往,便谈不上孤独不孤独,喜悦不喜悦。至于师父所说,情之艰辛累人,她倒觉得并不如何凶险。
道心既然坚定,怎会被情所累,宁愿放弃成仙?
仙人身心无碍,来去自由,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解救世人苦难不过挥手之间。凡人痴缠短短数十载,有何可慕。
古井无波,自不会觉得波折苦。等真有个大石头丢进心坎,一池春水吹皱,再想从前无波无澜的清净生活,可又难上加难。
旁人都说她孤零零的十分可怜,她反而觉得一个人甚是清净,嫌旁人吵闹扰她清修。现下她不再是孤零零的,等和师姐互相牵肠挂肚起来,又似乎更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孤独。
种种凡人的思绪,过去没有的,一点一滴从浅尝辄止开始,拉扯着她往更深里陷落。她开始有些患得患失的怕,可抓着叶季晨的手,实在又难以放开,心中只道,师姐待我好,她必不会瞒着我什么……
如此一宿,待天明时,耳闻凤鸟在远处鸣叫,日光驱散晨雾,气温逐渐回升,叶季晨睡了一夜,待睁开眼眸,已经在木屋之中,昨夜青筠怕她冻出毛病,费了一番功夫把她从草地扶进了木屋,之前来的这几趟,已经渐渐把屋子弄的有了人气,被褥都俱全,叶季晨被她冻伤,上界虽然寒冰法力都消失无踪,但仍让叶季晨缩着也瑟瑟发抖,青筠无法,只能钻在她怀里,静静搂着她,暖冰般孵着她身体。
叶季晨怀抱着她柔软温暖的躯体,方才睡踏实些。待一梦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眸,瞧见怀里人,张嘴喊了绿字……心下觉得不对,仍改口道:“筠儿。”
青筠勉强睡了一会儿,精神难继,轻轻皱了皱眉头,又不好多问,只淡淡道:“师姐可还是难受吗?我将你冻伤原非本意,九天之上我没有灵力,不能帮你调息恢复,你若难受,歇息一阵,我们还是下界吧。我帮你好好治疗。”
叶季晨搂着她,对她的爱意心中温暖,对她笑了笑,搂她更紧些抱在怀中:“我宁远在这儿疼些,好过你在下面心疼,让我陪你一会儿好吗?这几天我很想你。”
“嗯。”青筠一点也挨不住她这么求,心中从未有过的,情愿她粘自己。
小师妹向来乖巧,叶季晨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愿先搂着她在怀里解了日前相思之苦。待放开她时,瞧见她青丝散乱,脸颊显现出红晕,一双如水的眸子隐隐含羞,当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眸,叶季晨心神恍惚,不由皱起眉头,细细凝视起青筠的五官。
青筠自记事起,还没有人这样痴痴看着她的脸看半晌不说话,她不习惯,也不太喜欢,躲避般身子往前靠,把脸贴在叶季晨肩膀,心口发酸竟有些想哭,反而觉得过去一脸疤痕带着面纱更自在些:“我长得很奇怪吗?”
叶季晨听她问才回过神,赶紧摇摇头,揉着她脑后的发丝,浅笑道:“是有些奇怪。”
“是难看吗?”青筠叹口气,想来烧伤下原本容姿也不见得如何。
叶季晨摇摇头,吻在她耳朵边,目光充满温柔,把她从怀里拉起来些,盯着她的眼眸道:“恐怕是生的太好看了些,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青筠不想相信:“师姐不用哄我高兴。”
叶季晨难得清清静静和她依偎,她的脸伤又好了,心中充满怜爱和欢喜道:“非是哄你,你自己还没瞧见,若你瞧见了就知道我没说谎。”顿了顿,想让她更高兴些:“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吗?”
青筠说不想也是不太可能,点了点头,叶季晨伸手刮了刮她精致的小鼻子,筠儿这样美,倒让她觉得配不起她这小仙女般的模样。拉着青筠的手下床,带着她一路往湖边走,天光明媚可人,叶季晨恍惚之间觉得她白衣飘飘,眉宇清丽,便好似生来就是该在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
那湖面光洁如镜,天光云影徘徊其中,几位游鱼仿若静止半空,花草气味飘香,青筠一身白衣胜雪,散着一头漆黑如丝的秀发,在湖边一处缓缓蹲下来,伴着天光去向里瞧。
但见水面映出一张青莲般灵秀雅致的面容,眉眼若星辰,云鬓若墨染,肤色宛如初冬新雪,唇角柔软如花。她一时也竟不知是真是幻,手指拨弄水面,涟漪散开聚合仍是那般惹人怜的光影。
“这是我?”青筠抬头看着叶季晨,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神色,手掌来回在脸庞轻按,似乎在确定那真的是她。
叶季晨点了头,生出骄傲来:“是你,师姐可是没有说错。你生的好漂亮。比门中女修都要好看,承兰见了你别说自愧不如,简直云泥之别。”顿了顿,笑了道:“这下师妹可是放心了,我不会骗你的。”
青筠说不喜悦,自是不可能,只是终究自幼修道比旁人更加自持,得此机缘内心万般激动,都化作温文有礼,对叶季晨感激一笑道:“多谢师姐……”
她生得美,笑起来更动人,好似海棠花瓣在和煦的日光中款摆盛开,让人如沐春风,叶季晨只恨没有相机拍张照,感慨万千道:“第一次看到筠儿不带面纱对我笑,真要谢我,以后便多对我笑笑。”
青筠容貌虽变了,性子仍是那个内敛不会表达的性子,只痴痴看她,嘴角淡笑,芙蓉般动人。
叶季晨瞧她容姿,总也绕不开舍命救他的白狐,心中道,筠儿生的好像绿真,不知是何缘故。这世间人相似总也是有的,很多漂亮的女明星毫无关系,却长得差不离。也许美人和美人之间都是有些相似……
她强行这样想,但不免十分仍心存疑惑。青筠生性敏感,也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反倒不如先前带着面纱时候,那种纯粹的喜欢。不免心中又有些失落,终忍不住开口道:“师姐有什么心事吗?”
“嗯?”叶季晨才被从思绪里拉出来,摇头道:“没有什么。”
她语义遮掩,青筠不免由喜转忧,立在水边道:“我与师姐在一起,从未藏私,师姐心中有事,大可告诉我。”
她不断追问,叶季晨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她是不应该瞒她骗她,可有些事又不知如何说起。青筠见她不说话,终是内心泛出酸涩来,抿着嘴角目光如水道:“是因为那个叫绿真的人吗?”
“筠儿知道了?”叶季晨昨晚迷迷糊糊,自己是否交代过这名字她记忆不深,吃了一惊道:“筠儿如何得知?莫非你和她真的有关系?”
她言语混乱,青筠闻言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手指攥紧道:“师姐何出此言,我独居幽谷,不曾认识外人……”顿了顿,亏她自幼教养极好,忍着难过道:“我与你初识时候,师姐就常在梦中呓语她的名字。昨夜你闯我小筑,我冻伤你,你解冻后神情恍惚,看着我喊她。我也很好奇,这个人是谁……师姐这般想念,她与师姐的关系应不一般……”
天枫师姐自幼和她一样在灵虚长大,这山上总共就这几百来人,可从未听说这个名字,师姐是师叔收养的孤女,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这人也不会是师姐的亲人。她如此思念,只怕是外出游历时候认识的朋友……
叶季晨见她神色,知道她已经心生芥蒂,千言万语都在喉咙中,青筠等了半天,她还是不说,青筠也不想勉强淡淡道:“既然师姐有难言之隐,不想告诉筠儿,那我也不强人所难。”
“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季晨终是抓她衣袖跟她开了口。
“我也未想的太多。”她只是不喜欢被喜欢的人瞒着的感觉。
叶季晨见她神情利落,虽恢复容貌,似乎也并未太开心,想来都是为了此事。她疼爱青筠更甚自己,可有苦难言,叹口气,不愿生了矛盾,硬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搂着抱着才开口道:“我不是有心瞒你,只是筠儿知道此事……”
“你不想跟我说……不说也行……”青筠抓紧她衣襟,埋头在她怀里,心中又生听到什么她思慕别人的故事。
“你说不想我瞒你,我也知道你以真心待我,我不该欺你。”叶季晨咬咬牙下了个大决心,搂着怀里的少女道:“其实……”
“什么?”
“我……”
“你怎么了?”
“我……我本姓叶,叫季晨……并不是你的师姐沈天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