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得意忘形,她承认今天早上的确经历了她人生中最激动兴奋高兴的时刻,她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就算多年过去了,她老了,白发苍苍,但只要回想起被万莉求婚的那一刹那,她还是会心跳如雷,甜蜜得找不到北。

难道就因为太幸福了,所以遭到天谴了吗?

在林医生的头部遭受重击而陷入昏迷前的那一瞬间,她不得不这样猜想。

昏迷其实是很短暂的,在林医生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而地面在微微晃动。她从茫然到慢慢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有手脚处传来的一阵阵因绳索束缚过紧而引起的疼痛,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绑架,或者说被袭击然后被掳走。

林医生在短暂的惊恐过后,慢慢地冷静下来,压抑着内心极大的不安,开始思考让自己陷入这次危机的原因以及如何才能平安脱险。

她记得当时是被一通电话叫到医院楼下的,电话里是把略带沙哑的男中音,说快递标签上写明了要客户当面签收,所以希望她能亲自下来一趟。

林医生是清楚自己这段时间没在网上买东西的,但她想到了今天早上那个突如其来的求婚,便猜测这回是不是也是万莉安排的什么意外惊喜,竟带着几分雀跃的心情下楼了。

医院对面果然停了一辆邮政面包车,司机穿着制服,带着墨镜,见到她走过来问,才慢吞吞地下了驾驶室,跟她说东西在车厢里,挺大挺重的,问她一个人能不能扛回去。

林医生当时就有点懵了,只能说你让我先看看。

那快递员拉开后门示意她过来,然后指了指里面:“喏,就这个。”

林医生疑惑地往里面探头,却发现这车的车厢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这时林医生就感觉不对劲了,她想立刻跑开,但身子都还没站直,耳边就听到一阵急速的风声,后脑猛地一痛,意识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自己现在应该就是被塞进了那辆伪造的邮政面包车里,而且手脚被绑着,眼睛嘴巴也被布条封住,不知被运往哪里,也不知道将被怎么处置。

后脑勺还残留着被重物袭击的刺痛,该死的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了什么东西砸自己,不知道是因为视力受阻并且还是在摇晃的车上的关系还是因为那一砸,反正林医生此刻觉得有点头晕。

一路上,林医生都在努力寻找尖利的东西或者能让她把绳子慢慢蹭断开的物体,但直到车子停下来时都一无所获。

眼睛看不见,听觉就变得分外敏锐,她听到车门被刷拉一下打开,紧接着,胳膊就被人粗鲁的拽着,不容她挣扎反抗,硬生生将她从车子里拽出来。

“医生,你最好乖一点,不然受罪的还是你自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了几分戏谑和不怀好意。

林医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也知道这人绝非善类,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便停止了挣扎,任由对方推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因为看不见路,林医生有点迈不开步子,总担心撞上什么或者一脚踩空,一段路走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在她身后推着她走的人发出了不耐烦的“啧”的一声,毫无预兆的一把将她扛了起来,疾步快走。

林医生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还突然间被三百六十度倒过来扛起,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唔……唔唔唔唔!”

“闭嘴!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男人恶狠狠地威胁。

林医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把声音似曾相识,自己以前肯定听到过,而这个人,自己也一定接触过。

是谁?

就在她苦苦思索的时候,男人已经把她放了下来,动作粗鲁,像扔麻袋一样将人从肩膀上扔下来,林医生背部着地,痛得差点飙泪。

“呜……”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申吟,引来了男人愉悦的笑声。

“怎么,痛?”男人蹲下来,拽着林医生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让她靠墙坐好,然后伸手解开了封住她嘴巴的布条,声音很低地哼了一句,“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林医生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怎么就遇上了一个神经病,这人八成脑子有问题啊。

林医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尽管背脊已经抵住了墙壁,但她还是希望尽可能地离那个不正常的男人远一点。

男人在哼了那句歌后突然没有了声息,林医生坐在冰冷的地上警惕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除了一下接着一下聒噪的蝉鸣外,便是卷帘门偶尔被风吹到的嘭嘭声。

林医生猜想自己也许被抓到了一个仓库里,而且还很偏僻,她甚至嗅到一股久无人至的霉味。

刚才那人哼歌的时候离自己很近,就算现在故意不出声,林医生也能感觉到那人还在自己面前没有走开,说不定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戏虐地看着自己,等着看她徒劳挣扎的表演。

“你想怎么样?”林医生的声音非常嘶哑,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害怕和紧张,尽管她并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但这样的经历对普通女孩子而言确实无法承受,她再坚强也并非无坚不摧,她甚至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一瞬间,她感到手脚冰冷,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短促的笑声,带着讥讽和森冷,仿佛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对方没有回应她的问话,她只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呼息声,还有钻进鼻子的淡淡烟草味,她感到惊恐和恶心,把脸偏到一边,尽量和那人拉开距离。

夏天的气温本来就高,这个被林医生推测是仓库的地方还没有空调和风扇,闷热得不行,汗水从林医生的额角滑落,渗进蒙住眼睛的布条里,非常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擦了一下汗。

“是挺热的,这破地方连台风扇都没有。”林医生随即听到那人发出了一声抱怨,然后是窸窣的脚步声,那人似乎站起来走去了别处。

林医生稍微放松了身体,但依旧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她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又传来了翻找东西的声音。

林医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在注意自己,她出来的时候带了手机,就放在裤兜里,她必须找机会向外界求救,并且要一次成功。她现在只能祈祷千万不要有电话打进来,那人一直没有搜她的身,不知道是忽略了她有可能带手机出来这一点,还是笃定了她现在的处境没办法造次。不过无论是哪个可能都好,只要手机还在,她就还有希望。

手脚因长时间被捆绑而逐渐麻痹,林医生忍不住动了动手脚,绳索绑得很紧,几乎勒进皮肤里,稍微挣扎就痛得厉害,估计已经破皮了。

“喝点水吗?”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林医生一跳,她马上意识到那个男人又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好好谈谈?”林医生不像陈静,做人圆滑世故,左右逢源,和谁都交好,但也不至于到处得罪人,还把人得罪到非把她绑起来教训一顿不可,想来想去,会把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的,就只剩下那个自杀的小护士的男朋友了。

当初连放火烧屋子都做得出来,绑架也就不奇怪了。

男人先是发出一串压抑的低沉笑声,然后越笑越大声,最终止也止不住。

“你想跟我谈谈?”男人边笑边反问,“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林医生已经开始后悔说那句话了,这个男的根本已经不太正常,没办法跟他像正常人那样沟通,他们的确没什么好谈的。

“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男人止住了笑声,阴测测地道。

林医生本不想回答他,但又担心不吭声会刺激到他不知道哪条神经,只能淡淡地道:“你是顾恩宁的男朋友。”顾恩宁就是那个自杀的护士的名字,其实林医生都有点忘记这名字了。

“对,”男人也不否认,很干脆的承认了,然后伸手解开了绑在林医生眼睛上的布条,“猜对有奖。”

遮挡在眼前的障碍一下子没有了,林医生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用力地眨了几下。

视线从模糊慢慢恢复清晰,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果然是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里,角落那里堆积了几个大纸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装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倒也算干净,地面基本上没有垃圾,就是天窗积满灰尘,墙壁已经发黄。

仓库里的光线很昏暗,卷帘门就那样大大方方地半开着,那男人居然也不怕被经过的路人发现。也许这里地理位置真的很偏僻,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来,所以才让他这么肆无忌惮。

“后天就是小宁的生日,只要你乖乖听话,这两天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感觉越发像一头危险的野兽。

林医生聪明过人,当然听得出他的潜台词,这两天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到了后天……

“你都把我绑起来了,我能不听话吗?”林医生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男人皱起了双眉,神色变得有点暴戾,他伸手捏住了林医生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然后缓缓说道:“我很讨厌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你最好注意点。”

男人的手劲很大,林医生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对方捏碎了,她咬着下唇倔强的忍耐着,不愿意发出半声申吟。

“你害死了我的小宁,我要你一命偿一命,很公平,对不对?”男人用另一只手端起了之前放地上的水杯,强行捏开林医生的嘴唇,将水灌进她的嘴里。

“你放心,我会等到小宁生日那天才动手,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

林医生被迫吞下了一大口水,还被呛了一下,咳得涕泗横流。男人厌恶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她擦了一下脸,然后端起剩下的半杯水自己喝了。

后天……林医生在心里琢磨着,那自己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是安全的,在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尽快找到向外界求助的机会,否则,还真是凶多吉少。那人已经神经错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她,才刚开始触摸到幸福的轮廓,就这么死了,绝对死不瞑目,怎么都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