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吗？”黄骅才吃完了整碗泡面都没听到陈静的回应，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陈静摇摇头，把筷子搁在碗边，往后靠到沙发上。

“都不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陈静的视线落在了笔记本上，照片上的钟璇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她的眼睛不算太大，但开心笑起来的时候一对卧蚕格外明显，让她的笑容都变得可爱生动。

黄骅才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想继续追问，但又因为和陈静关系不算太熟，过分八卦显得失礼，只能耸耸肩道：“那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好了。”

陈静笑笑，觉得黄骅才还算识相，谁都不会和谁交浅言深，而且在电台工作的那两年，她老被人或明或暗地打听，厌烦得不得了，已经养成了与不熟悉的人保持疏离的习惯，她既没兴趣介入别人的生活，也不愿意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

黄骅才装君子装了两秒，终究装不下去，她深信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所以她无法违反自然规律。

“往事既然都已随风，说来听听也没有关系吧？”黄骅才试探着道。

“往事既然都已随风，不说也没有关系吧？”陈静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把笔记本合上，深深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黄骅才其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别人的私事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但陈静三缄其口，害她现在心里痒痒的，如百爪挠心，不问个清楚明白不能止痒。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反正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又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黄骅才捏着陈静的一角衣袖撒娇似的哀求，嗓音弄得又娇又嗲，听得陈静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没听过好奇心杀死猫吗？”陈静把袖子抽回来，顺便抚摸一下两边的手臂。为了祛除恶寒，陈静重新端起面条吃了起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心甘情愿死在你的石榴裙下。”黄骅才什么话肉麻就挑什么话来说，存心要恶心陈静。

陈静从小学时候就开始收情书，比这肉麻十倍的话都见过，所以安之若素，不为所动。

黄骅才只能使出杀手锏，指着陈静拿筷子的那只手义正言辞地道：“我刚刚救你一命，你无以为报，还不能让我八卦一下？”

陈静用筷子指了指茶几上那个还残留着泡面汤的碗，淡淡地道：“不是已经报了吗？”

“这个不算吧？！”黄骅才瞬间炸毛了，“那碗泡面你都要倒掉了，我是不想浪费东西才勉为其难帮你吃下去，你这能叫报恩吗？你这叫恩将仇报吧？”

陈静被黄骅才烦得不行，叹了口气道：“行，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八卦心，可以了吧。”

“是好奇心。”黄骅才马上纠正。

陈静懒得跟她计较，把碗筷放好，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才淡淡地道：“钟璇出事的时候我没跟她在一起，是她的同事打电话通知我的。”

“她……出了什么事啊？”黄骅才第一个念头就是出车祸，因为电视剧和小说里都太常见了，这个梗的使用率简直高达百分之九十啊。

陈静淡淡地说：“出车祸。”

“真的假的？！”黄骅才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陈静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没有，我就觉得……”黄骅才心情复杂，“唉，车祸啊，怎么那么不小心。”

“你正好引以为戒，日后过马路的时候记得走人行道。”陈静笑笑，站起来走到玄关开门，“好了，故事听完了，回家该干嘛干嘛。”

黄骅才：“……”这算什么故事啊，两句话就结束了，就算想长话短说也不用这么短吧？

不过八卦，不，好奇心终于勉强满足了。只是满足之余又觉得好像……和想象中差太远了。

车祸有什么不能说的，弄得那么神秘，害她以为钟璇的意外是有多曲折离奇。

本来黄骅才还想再八一八钟璇是怎么出的车祸，但一想到刚才陈静的表情，就有点不敢再刨根问底了。

陈静刚才的表情太过平静，明明是生离死别的事，却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多情却似无情。

“好了，我走了。”黄骅才想起了自己厨房那碗没完成的蔬菜沙拉，不等陈静催第二遍就站了起来，再不回去，沙拉上面就落满苍蝇了。

黄骅才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冲陈静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对了，你要不要……”

“不要。”陈静还她一个微笑

“我还什么都没说！”黄骅才炸毛了。

“好吧，你说吧。”陈静无奈地笑笑。

黄骅才压下内心的委屈和愤怒，第二次发出友善的邀请：“你要不要到我家来尝尝我做的蔬菜沙拉？”

“不要。”陈静干净利落地拒绝。

黄骅才终于头也不回地气呼呼走了。

把门关上，陈静靠在门板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心情不好，还吃什么蔬菜沙拉。

茶几上的那碗泡面终究还是糊成了一团，陈静用筷子挑起了一根，盯着看了好一阵，又放回碗里。

实在吃不下。

有些事情，不去想，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听起来有点像自欺欺人，但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即使重要的东西已经失而复得了，即使又再次沉浸在甜蜜的热恋期，即使明天无限美好，但因为对面邻居的八卦，陈静还是陷入了对往事的无限惆怅中，情绪不受控地变得低落。

陈静把泡面倒掉，然后打开冰箱挑选了一些食材，开始动手做菜。

陈静做菜的方式是千篇一律的，就是把所有食材用刀切碎，放到一个锅里，调味，煮。

尽管已经用煮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但在等待锅里的东西变熟的那十分钟里，陈静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记忆就像脱线的毛衣，被顽皮的小猫一挠，毛线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散开，最终乱成一团。

那天天气很好，但陈静从起床开始就心情不好，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每个月都如此。女人本就情绪化，特别还是那样的日子，于是一点小事就成了吵架的导火线。陈静人如其名，文静且冷静，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戳中人的要害，字字珠玑，针针见血，钟璇哪里是对手，何况她对待陈静总是柔声细语，款款情深，说话声音大一点都怕把人震碎，哪里肯真的跟她吵。

说是吵架，其实从头到尾也就是陈静单方面冲钟璇发脾气，钟璇知道对方是受姨妈影响，心疼她身体不好，工作压力又大，任她冷嘲热讽，心里也没有不高兴，只一心一意在厨房里替她准备营养早餐，还特地煮了一些红糖姜水，用保温杯装好，让她可以带回公司。

发泄过后，又饱餐餍足，陈静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一旦投入工作，反而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也有可能是因为钟璇的红糖姜水发挥作用，反正半天下来，心情不再那么烦躁了。午休的时候，助理拿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敲门进来，用艳羡的表情看着她说：“陈经理，又有人送花给你了。”

陈静见惯不怪，笑笑道：“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好了。”总好过扔掉浪费。

助理不是第一次替陈静处理追求者送的礼物了，但仍是谨慎地把卡片递过去，让陈静过目。

大家都知道陈经理是有主了的，只是她低调不公开，大家都不知道那位神秘男朋友的身份。

“陈经理你先看一下卡片吧，万一是你男朋友送的呢。”

没想到还真被助理说中了，卡片上写着七个字：宝贝别生我的气。落款是爱你的小璇子。

看着卡片上的字，陈静就算心里真的有气这时也消气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又是这种花花公子泡妞的常见手法，真俗。

但……胜在肯花心思。

助理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蒙对了，自动自觉地退了出去。

陈静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寻找钟璇的号码，好吧，原谅你了，虽然你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把陈静吓了一跳。屏幕上跳动着钟璇的名字，两人再如胶似漆，陈静也没替钟璇取过昵称，“老公”绝对不可能，除非她去变性。“猪”太普遍，在街上喊一声，十个里面有九个回头。“小璇子”……笑傲江湖看多了吧，反正完全叫不出口。

于是便一直连名带姓地叫她，就连手机通讯录上也这么规规矩矩地标注。

电话接通后，陈静抢先开口嗔怪道：“笨蛋，浪费这种钱……”

“陈……静？”一把并不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语调急切地道，“你是陈静吧？我是钟璇的同事杨莉，钟璇刚才被一辆小车撞了，现在在抢救……我刚才打她妈妈的电话打不通，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趟人民医院？”

那一刻晴天霹雳。

从天堂到地狱，原来只是一线之差。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陈静还挺乐观的，一直在心里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钟璇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并且心地善良，阳光开朗，上天没道理让她英年早逝。

结果证明她还是盲目乐观了，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满脸遗憾地告诉他们，伤者脑部受到严重重创，暂时醒不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陈静只能继续安慰自己，医生说了暂时而已，说不定明天她就醒过来了。

然后一天复一天，每一天陈静都强迫自己满怀希望，但每一天都是失望。

最悲观的时候，陈静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我对你不够珍惜，所以你不再理我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回来，好吗？

那天中午收到的玫瑰被陈静用花瓶养了起来，尽管每天都往花瓣上喷水，但花儿还是一天比一天凋零，花至荼蘼，花瓣落了一地，最终全部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