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璇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陈静只是走出去将自己的旅行袋拿进来而已,脸色就变得那么苍白难看。
“发生什么事?”钟璇站起来,顾不上小腿处还隐隐作痛,两三步走到陈静身边,伸手接过了自己的旅行袋,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上,有点不解地多看了两眼她手里的东西。
包裹和……一个大信封?
陈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两人重新坐下,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其实也没有谁会看,但开着它显得屋子没那么冷清。
陈静慢慢地说,钟璇认真地听,越听到后面,眉头皱得越紧。
听完陈静的讲述后,钟璇沉思片刻,然后拿起那个大信封仔细地查看一遍,寄件人地址太过简单,寄件人姓名那栏写的是“糖果”,显然是假名。信封的右上角贴了五张邮票,邮戳的确是西城区的,除此之外,再于是便道:“拆开来看看?”
陈静想了想,轻轻点头。
信纸很厚,已然超重,难怪会贴那么多邮票。摊开来看,龙飞凤舞的笔迹,一笔一划,字体均等,可见非常用心。
信的内容依旧是叙述那个粉丝的日常,却又会突然插入一段对陈静的赞美,有时候上下文根本没什么联系,似乎想到什么就写什么,非常随意。翻到最后一页信纸,陈静和钟璇都同时一怔,上面没有写字,只画了一张图,线条粗糙生硬,活像小学生的作品——画的是一张卡通笑脸,弯弯眉毛,弯弯的嘴唇,但却配了一双完全不符合五官比例的大眼睛。
陈静看到这张画时,心底不由紧缩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冷汗又再渗出额角。那双大得夸张的眼睛,仿佛正藏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心怀不轨,居心叵测,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感觉太不舒服,就像身上爬满了滑溜溜的水蛭,恶心至极。
钟璇沉默着将信件重新叠好放回去,伸手覆上陈静温凉的手背,五指收紧,温柔地将她的手拢进自己掌中。
发冷的指尖蓦然被一抹温暖包围,陈静只觉得心头也跟着一暖,所有不安都奇迹般地烟消云散。
“只是一个狂热粉丝。”钟璇安慰。
“嗯,”陈静点点头,她也知道对方也许并无恶意,只是表达喜欢的方式有点过头,“让人……很不舒服。”
“他隐瞒了自己的地址。”钟璇将信封翻转了几次,想了想才道,“既然是你的粉丝,应该会收听广播,你下次做节目的时候可以试着稍微提一下这件事。”
陈静微侧着脑袋看了钟璇一眼,开始认真地斟酌她的提议。
“感谢对方的厚爱并提出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受到打扰,也许可以让对方适可而止。”单从信件和礼物来看,对方表达的全是喜爱之情,没有恶意,说不定也存了一点让偶像注意到自己的小心思,如果陈静在节目中公开感谢他的支持,并且希望对方能点到为止,说不定真能让那人停止他疯狂的行为。
陈静在钟璇的提示之下,自然也想到了这些,虽然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起到理想的效果,但好像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可以试一下。”陈静点点头。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陈静放松了不少,这会儿才感到疲累,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时间不早了,去洗澡休息吧。”钟璇看了看时间,然后催促道。
陈静点点头:“你收拾一下行李,我洗完后就换你洗。”
陈静租住的地方有个小书房,里面放了张折叠沙发,有时候陈静也会睡在那里,现在正好拿来当客房让钟璇住进去。
钟璇没多少行李,很快就收拾妥当,她走到书架前浏览了一下上面摆放的书,居然找到几套原文书籍。
随手抽出一本,翻开看了两眼,马上涌上一股睡意,比吃安眠药都管用。钟璇打了个呵欠,把书放回去的时候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封套松了开来。扉页左下角被遮挡的文字随即显露出来。
——g.
里面没有半个晦涩难懂的单词,钟璇自然看得明白,只是心里纳闷,为什么陈静要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写这么一句话。
你和哪个人之间的爱简单得像一首歌?原来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钟璇微微失神,感觉心里有点堵,对着书本发了好一阵呆,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声响,估计是陈静从浴室里出来,钟璇才重新将书的封皮包好,把书放回书架上。
走出书房,就看见陈静正穿着睡裙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自己的膝盖。
“怎么蹭破皮了?”钟璇走到她身边坐下,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伤口,被水冲洗过后血痕不是太明显,虽是轻伤,但伤在关节部位,不太容易好。
“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若不是伤口湿了水之后发疼,陈静都忘记这件事了。
“刚才怎么不说,伤口泡了水容易感染。”钟璇的语气明显带了责备的意味,陈静想反驳她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但抬头就迎上对方一脸担忧的表情,心就软下来了,也不觉得膝盖有多痛了。
“就蹭破了一点皮,没事。”陈静不觉得自己有多娇贵,比起自己踹钟璇的那一脚,自己的这一点伤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帮你上药。”急救箱还放在茶几上,正好用得上,钟璇从里面翻出了一瓶紫药水,用棉花棒蘸了点,动作轻柔地涂在伤口上。
药水落在皮肤上时有点刺痛,陈静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钟璇便像是自己被弄痛了一样,赶紧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陈静想说不要紧,但看到钟璇那么紧张的样子,心底不由升起一股甜意,就没有开口,静静地看钟璇继续心疼她。
这个人一直都很疼她宠她,害她习惯了被人溺爱的感觉,以至于在钟璇沉沉昏睡的那两年里,让她觉得自己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连自己都要可怜起自己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关心她爱护她,公司里多的是追求她的人,但她心里就只记着钟璇对她的好,那是真的好,把所有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予她的好,没有谁能比得上她了。
陈静有趣地发现,钟璇替她上药比替自己上药还艰难,之前她用红花油揉搓瘀伤处时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搓的不是自己的腿,但现在替她涂紫药水,却拧紧眉心,绷紧面容,小心翼翼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笑什么?”好不容易上完药,钟璇一抬眼就看到陈静正勾着嘴唇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禁万分奇怪。
“笑你紧张过度。”陈静看着对方有点呆呆的样子,心情更加大好,笑容越发灿烂。
钟璇一边收拾药效一边小声抗议:“我哪有紧张过度,明明是你的皮肤太嫩,像水豆腐一样,我当然要小心一点。”
听到这种变相赞美,陈静忍不住抬起手臂仔细端详,还用另外一只手戳了自己一下,很认真地歪着头自言自语:“像豆腐吗?”
陈静这个样子真心萌得人心颤,钟璇强忍着扑上去一把抱住的冲动,默默地别开脸。
这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吗?
“我去洗澡。”钟璇近乎落荒而逃。
浴室里的水蒸汽还没有完全消去,空气里残留着沐浴露的芬芳,正是陈静身上惯常散发出的玫瑰花香。是呢,刚才陈静就在这里洗澡……钟璇顿时感到有点口干舌燥,立刻不敢再去深想,脱了衣服认真冲澡。
钟璇故意调了冷水,她想让自己冷静冷静,自从见到陈静之后,她有太多情不自禁的行为及念头。
她那么迫切地赶来这里找陈静,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对好朋友的挂念?还是要继续用印刻效应来解释?但她又不是小鹅,怎么可能第一眼见到谁就赖上谁。
去取沐浴露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洗手台,顿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牙具座上放着两个漱口杯和两支牙刷,同样的款式,一粉一蓝,扎痛了钟璇的眼。
联想到刚才在书房里翻看到那本书的扉页所写的“g”,再看着眼前两个并排放着的漱口杯,再迟钝也能猜到陈静并非一个人住。
“同居”这个字眼猛地蹦进脑子里,钟璇心里像打翻了醋埕,酸得无以复加。
好吧,她现在就在陈静家里,而且是突击来访,并没有发现屋子里有另一个人,但那也只是说明那人刚好不在,出差?回老家?也有可能他们还没有同居,但陈静允许那人在此过夜……
现在还能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陈静只是我最好的朋友吗?真的只是朋友的话,我难过个鬼啊!
钟璇看着洗手台上的那块镜子里脸容扭曲的自己,禁不住在心底自嘲,妒火中烧的女人果然面目可憎。
心里难受的同时,也有了几分释然。原来如此,原来我对她是那样的感情,难怪……
喜欢上陈静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情,似乎不管何时何地,只要自己看见了那个人,就会动心。
原来我喜欢上她了,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