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太累了,频频打呵欠,连钟璇都看不下去,但又舍不得她走,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陈静躺到病床上休息。

“起码等雨停再走吧。”钟璇在殷勤地哄着陈静睡到床上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念书时做断句练习的某道题目,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就算天不留人,自己也是要千方百计去留的。

陈静似乎对睡眠环境并不挑剔,而且沾枕即睡,害钟璇差点以为她是昏过去而不是睡过去。

就那么累吗?

钟璇发现陈静一躺上来,消□□水的味道就完全被玫瑰花的芬芳驱散了,她不由低下头像小狗那样在陈静身上嗅来嗅去,到底是要喷多少香水才能有那么浓郁的气息啊。

不过估计是高级香水,不刺鼻,不俗气,也不会让人反感,浓而不烈,其实还挺好闻的。

许是钟璇温热的呼息喷到了陈静的皮肤上,让她觉得痒,她微微蹙起双眉,翻了个身。钟璇吓了一跳,以为把她弄醒了,立刻直起身子,迅速和她拉开距离,然后屏息凝气。

好半晌,陈静都没有睁开眼睛,钟璇松了口气,却又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到好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钟璇无所事事,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只能打开电视机,调到静音看哑剧,看了十分钟左右,她感到无比无聊,于是把电视关了,靠在床头倾听窗外的雨声。

目光不经意扫过身旁沉睡的那人,于是再移不开视线。

怎么会有人的睫毛那么长那么密呢?忍不住伸手想碰,却又顿住,最后只是轻轻地理了理她有点凌乱的额发。

陈静的皮肤很白,不是像她那样终年卧床不见阳光的苍白,而是凝脂柔嫩的瓷白,水豆腐一样诱人。

钟璇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躺下,然后缓慢地移动手指,直至碰到对方那只放在身侧的手。先是试探般轻触,见对方毫无反应,才更大胆地覆上对方的手背,最后松松地握着那纤细到让人心疼的手腕。

窗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城市笼着乌云,天空阴沉黯淡——但是心情却带着几分愉悦,几分安宁。

本来是难免的讨厌阴雨天,但现在却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一直下,一直下,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钟璇突然怔住,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都太奇怪了。

已经躺在床上两年,并且昨晚又好好睡了一觉的钟璇此刻根本无心睡眠,她睁着眼睛,凝望着近在尺咫那人的睡容,用目光一遍遍地描绘对方如远山秋水般雅净的脸。

时间便在此中无声无息地流转,那些窸窣细响的雨声,恍若时钟沙漏往一边倾斜,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陈静醒来的时候其实还没睡够,睁着一双茫然困顿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直到视线对上钟璇的脸,然后懵懵懂懂地弯起唇角微笑:“天怎么那么快就亮了?”

那神情竟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钟璇整个人都呆掉了,只懂得直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看样子陈静根本还没有完全清醒,她撒完娇后也不计较钟璇没有哄她,自己半闭着眼睛下床,迷迷糊糊地摸进洗手间,待到从里面走出来时,步伐轻盈,眼神清亮,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怎么了?”陈静走出洗手间,抬头便发现钟璇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殷切炽热,感觉就像希望得到主人注意的小狗。陈静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走过去摸摸钟璇的头,笑问:“原来已经中午了,你饿了吗?”

钟璇有点意外陈静居然会做出这种类似亲密的举动,心低掠过一丝欣喜,嘴角高高地往上挑起,先是摇摇头,停顿了一下又马上点点头,她没有觉得饿,但陈静是一定要三餐准时的。

她想起了陈静少得离谱的饭量,还有那被自己圈在掌中的纤细手腕,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疼痛。

“我们去吃午饭吧。”钟璇虽然恢复了一些力气,但走路还是有点不稳,陈静想扶她,她却摇摇头,伸手将陈静的手握在掌中,微微别开脸说:“你牵着我就行。”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钟璇在心里小声地唾弃自己,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都一起睡过了,拉拉手算什么。

楼下不远处就是医院饭堂,菜色不多,但荤素搭配合理,价格也实惠,钟璇依旧只能吃流食,便要了一份鸡肉粥,陈静刚睡醒不觉得饿,也想点份粥,却被钟璇坚决反对,强制性地替她要了一份套餐。

“你……会不会嫌我太婆妈?”坐下之后,钟璇有点担忧地问。虽然这称不上是多管闲事,但她并不知道陈静会不会觉得她的关心很多余。

如果被讨厌的话……钟璇觉得这样的假设让她非常难受。

陈静有点愕然,似乎没想到钟璇会这么问,但随即笑着摇摇头,轻轻说了声:“不会啊……谢谢。”

陈静没有嫌自己多事,但钟璇心里仍旧闷闷不乐,她要的不是陈静的感激,而且那句道谢反倒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她们之间原不该如此礼貌客气。

午饭进行到一半时,陈静接了个电话,脸色稍稍变了,但却很快又恢复如常。钟璇看在眼里,想问却又不好问,没料到陈静挂了电话后,便主动跟她说:“伯父伯母已经到了,现在在病房里。”

钟璇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伯父伯母指的是自己父母,她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说:“吃完饭再上去。”

“让他们等太久不好。”

钟璇一把按住想要站起来的陈静,固执地道:“不会太久,吃完了再上去。”她看了一眼陈静还剩了一大半食物的餐盘,神色不满:“你就是吃得少才这么瘦。”

陈静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的话何其似曾相识,由同一个人说出来,带着同样的神情和语气,却是被撕裂成记忆之内和记忆之外的两边。

陈静于是不再坚持立即离开,低下头,努力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