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二月还是冷的, 尤其是晚上, 有点儿风的时候更是刺得脸疼。闻殷和纪星濯吃完晚饭后回酒店又换了一身衣服,苻逸声称能够躲过万千群众的特殊造型。

再站到游乐园门口的时候, 闻殷终于信了。

他们拿的是苻逸提前订好的电子票,两人在入口处拿了游乐园地图, 刷了电子票, 然后默不作声地溜了进去。

入口查票的是一个中年大叔,等到两个“包子”走远了之后,他才疑惑地朝园区里探了头。

现在真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的基因好,就算穿得那么没品味, 脸还是帅的, 美的,只不过咋就觉得那么眼熟呢?

查票大叔愣了一会儿神还是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妥,复又继续开始他的工作。

诶, 这大晚上的离闭园也就三四个小时了,真是乱花钱。

闻殷和纪星濯挽着胳膊,半幅武装加上硬件装备的特殊性以及黑夜的掩饰能力, 就这么闲溜达了十多分钟也没有被认出来。

闻殷把她高领到几乎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领子撸下来,侧头和纪星濯说道:“伪装效果很好啊,竟然没有一个看过来的。”

被苻逸裹成“包子”的两个人各有千秋。

闻殷穿的加厚运动裤和极为宽松的毛衣加羽绒马甲, 外加一双短款雪地靴, 毛衣的高领能挡住她大半部分的脸, 还有带着帽檐的绒面棒球帽, 不光是脸, 就是体型也被掩了个十全十。

而纪星濯就更夸张了,上下全黑的棉裤和面包服也是臃肿得要命,随随便便搭了双鞋,同款的帽子以及防霾口罩,遮得也算是厉害。

按照反其道行之的出门套路,两个人抱得都是纯粹出来约会的平常人心态,没有故意遮掩身份躲人,反倒还显得正常一些。

冬令时天黑的时间要早,才六点多钟,姑苏的夜幕就笼罩了下来,游乐园红红绿绿的各色灯火很亮眼,但比起自然光的明亮度总还是要差一点。

两个人就像是普通情侣,穿梭在热热闹闹又流动极快的人群里,略微谨慎地挑着游乐设施玩耍,整个过程就像是被艺术性处理了一样,总之没有被任何人抓到。

姑苏不止一座摩天轮,但游乐园里的这座却是最大时间最长的,一圈足足能转二十五分钟。

上赶着挤进了一波队伍里的闻殷和纪星濯如愿坐上了一圈二十五分钟的摩天轮,各自有着各自的小心思。

纪星濯脑子里被王多喜灌输的小车已经卡到大海边缘了,连带着心跳都加速起来,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让它变为理所当然的时候,闻殷却突然问了他一个“历史性遗留问题”。

闻殷坐在纪星濯右边,主动牵着他的手,问出了自己好奇很久的事情:“我们也不是今年才开始认识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充满了闻殷纯粹的好奇,她联想到的两人之间的交涉,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平常的相处几乎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个喜欢契机出现的时候,实在是叫人疑惑不已呢。

回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闻殷忍不住笑了。

那时的两人太不熟了,可尽管不熟,居然还是慢条斯理地说了半个多小时的废话,那时候对纪星濯来说简直就是极端的突破了。

两年前,《新生》片场。

那时候的纪星濯刚摘了金桂的最佳新人,他的团队既是为了给他奠定人气,也因为当时《新生》单元剧的剧本实在出彩,拿到新人奖之后便立刻接了其中的一个单元剧剧本“清醒梦”。

清醒梦的主题围绕心脏的细胞记忆展开,也涉及了一部分心理和催眠的专业知识。

纪星濯饰演的孟即是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的青年,手术完成后的他继承了心脏主人之前的部分记忆(源于器官的细胞记忆功能)。而心脏主人表面看似意外而亡,但在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和梦境之后,孟即发现原主是被故意杀害。在和心理医生的交流过程中,孟即凭借心理医生的清醒梦逐渐掌握了原主被害的线索,然而线索正指向这个心理医生,他凭借清醒梦醒来的自我催眠,逃脱了这个心理医生的催眠控制,也掌握了他杀人的证据。

那会儿刚入夏,这个剧本大部分又都是内景,当时的拍摄条件还不是很好,因为拍摄器材和耗材的关系,整个内景空间都没办法开空调,到夏天之后更加沉闷。

当时的闻殷刚跟完《天之遥》剧组,被《新生》这边拉过来帮忙几个单元的美术和造型,因为《新生》其中的几个单元属于星光工作室的业务范畴。

《新生》是分开拍摄的季播型单元剧,边拍边播,所以为了确保进度,剧组一共有AB两个拍摄组一起跟进。

那一天,闻殷在和同事给A组的一个人物形象定妆,因为那是一个时空穿越的剧本,所以那位女演员的造型非常重,非常惊艳,光妆发服造就花了几乎四个小时,跟着前前后后忙了那么久的闻殷在定妆后终于难得喘了口气,结果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被绣针扎到了手指。

闻殷拿了剧组准备的创可贴和碘伏到了片场的洗手间,低着头在水池子里细心冲刷手上的血珠,擦干净伤口后自己涂了碘伏,然后小心地用创可贴包上。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连包个创可贴都没法控制力道,不是紧得压迫手指血液流动就是垮得快要掉下来。即便局面如此尴尬,闻殷颜值之下的表情也是非常难自弃了。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从男厕出来的纪星濯默不作声地从她前方洗手台上拆了一个新的,在闻殷因为略微惊讶而有些僵硬地动作里包好了她受伤的手指头。

洗完手的纪星濯手指温度是有些凉的,在入夏的这段时节里就显得十分舒适。

足足愣了三秒,闻殷才开口道了谢:“谢,谢谢。”拿了金桂最佳新人的纪星濯,闻殷那时候还是认得的。

纪星濯的嘴巴动了动,就在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嗯,出来上了个厕所。就在片场附近歇着吧,里面太热了。上个厕所还要人陪?又不是小学生,你是要来给我扶把…吗…”本来说到这纪星濯还是一口气顺到底的,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低了下去。糊糊哒哒地:“我知道了,到我戏我就回去。”

闻殷听到他腔调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她印象里的纪星濯,明明是个低调敬业禁欲的男艺人,没想到私下还是挺开朗的。

闻殷和他不熟,也不会上赶着和人家搭话,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之后便放在随身的工具包里离开厕所,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片场租了一间带花园的别墅,比起屋子里的闷热,外面显然要凉快一些。

不拘一格的闻殷直接从包里扒了一张她刚才带出来的废报纸,垫在水泥的花圃路牙子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傍晚的凉风感觉很好,身上因为连续工作而汗黏黏的紧绷消失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现实剧本总是不按套路走的,她刚坐下没多久,她刻意没有搭话的纪星濯便到了他身边。

“能分我半张报纸吗?”

“什么?”

“我也想坐。”

“那时候我就奇怪了,明明是一个寡言冷淡的人,怎么会这么没防备就和一个刚见面的搭话?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

摩天轮里的纪星濯飘忽地眨眨眼,藏藏掖掖道:“怎么了,你还不允许我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了?”

闻殷一脸不像假的恍然大悟,非常配合他:“嗯嗯,你说的都对,你说的都有道理。”

初遇的话题打断了纪星濯的遐思,他只是把闻殷的手更加紧了紧,安安静静享受这样靠在一起的时空。

闻殷靠在他身上,在寻常温和平静的样子藏着一点温软,轻轻地和他说话,甚至比纪怂怂更加黏人。

纪星濯紧了紧闻殷的手,嘴角的笑容一直就没有离开过。

他想:阿殷,你肯定不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的那一天其实还要早。

我大三,你大二的那一年。裹着电影学院校服羽绒服在电影学院第二小礼堂,那个空无一人只有偷懒躺着安静小睡的你。

以及在你正上方的我。

隔着安全走道网向下看的时候,我才知道,一眼能够决定的东西从来不止缘分。

“啊,我们还是校友来的,你只比我大一级。按说舞台系和表演系也能经常碰见的,但我那时候就没有见过你的印象啊。”话题不知道怎么被闻殷转到这头,想了想,纪星濯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我大三见过你,大二第一学期期末公演的时候。”

“那天晚上有舞蹈系的公演,我在第二小礼堂看见你的。那时候你们也刚排练完吧,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你还留在舞台中央睡觉。”

闻殷怔了怔,很快也想起了那一段记忆。

那天她真的很累,回宿舍又太远,真的直接就躺在舞台中央睡了,竟然也没有察觉原来第二小礼堂里还有人。

闻殷好奇着:“你在哪的?”

纪星濯却傲娇地别过了头:“不告诉你。”这么痴汉地盯了你半个小时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了。

但想到后续的事情,纪星濯还是忍不住继续透了底:“不过,我之后也拿到你的联系方式了,给你发了很多短信,结果一个个石沉大海的,半点音讯也没有。初恋就是这么被你扼杀在摇篮里的~”

纪星濯这么委屈地一提,闻殷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如果是大二第一学期末的话,她确实有收到匿名短信的…

感情那些看起来不仅像诈骗还很像骗炮的短信,是纪星濯发的??

“我以为诈骗或者骗炮呢…所以果断拉黑了…”

“什,什么…”